【01專訪】由世界工廠到無人貨倉 與藝術家曹斐談中國工業升級
小齒輪、螺絲釘、金屬臂。塑膠與金屬揮發着刺鼻氣味,工人彼此說着話,他們並沒故意壓低聲線,只是嗓門再響,也無法不被嘈雜的機械聲掩蓋。轟隆轟隆,在流水線的末端,貨物一件一件落進紙皮箱,準備送往海外。工廠、生產線、中國的勞動發展,勾起了內地當代藝術家曹斐的興趣,教她一直靜觀其變,透過多媒體及錄像作品敘述她的觀察,別人的故事。影像提供:Courtesy of Cao Fei and Vitamin Creative Space
2006年,曹斐創作了《誰的烏托邦》,她在佛山歐司朗燈廠待了半年,跟工人們近距離接觸,拍攝成錄像作品。曹斐先讓工人們填寫問卷,了解各人的背景及想法。工人大多是學歷不高的農民工,曹斐邀請他們以工廠作舞台實現願望,表演一些渴望已久的行為藝術:女工低着頭趕製部件,老大叔在走廊扭動着身子,跳着他的霹靂舞;揹上天使翼的芭蕾舞者,在井字排列的生產座位之間,踮起腳尖獨自自轉;還有記錄了流水線的操作、員工在崗位的特寫等。
滿載機械的廠房裏,工人埋頭苦幹地製造燈泡照亮我們的世界,曹斐要反問的是——我們的烏托邦是由誰來建構呢?
她於廣州出生,見證着內地城市高速發展,銳意為珠江三角洲這片工業區寫下歷史印記。今年剛滿40歲的她,才華早在廣州美術學院就讀時已被發掘。在2007年的成名作《人民城寨——第二人生城市計劃》(RMB City:A Second Life City Planning by China Tracy)裏,她在虛擬世界「第二人生」社群中以「中國翠西」的化身,建構出未來的中國城市。正是這件作品讓筆者第一次認識這位藝術家。
點擊曹斐專訪片段
從全球經濟後台走到前台
若說《誰的烏托邦》是曹斐敘述中國工業發展的起點,今年的兩件新作品《Asia One》及《11.11》也許是一個轉捩點。兩件新作五月起於紐約古根漢美術館展出,都是以中國物流業發展作主題,《Asia One》構想了2021年京東無人貨倉裏的故事,紀錄片《11.11》則在去年雙十一消費節,追蹤了三位京東快遞員。
在《Asia One》錄像中,無人倉只有一男一女員工與一台微笑的機械人,包裹在運輸帶上流轉,機械人負責監察員工,只掃描一下就知道他們心情,又或給予「信任評分」,員工手腕也被印上條碼,活像一件貨品。
由2006年的《誰的烏托邦》到2018年的《Asia One》,相隔12年,中國這座「世界工廠」有着重大轉變,由生產線到物流鏈,形態已徹底不同了,工人與機械交織的廠房場面,逐漸被全自動機械人、人工智能(AI)系統所取代,廠房變得寂靜無人。
問曹斐如何看待中國現今的工業及物流業轉變,她說:「經濟上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作為一個向外出口的『世界工廠』,加工業及製造業都集中在珠三角地區和東莞一帶等。現在製造業轉移及升級後,整個工廠區的形態已發生轉變,製造業自動化,並且有很大的升級。」
曹斐2018年錄像作品《Asia One》Trailer
中國製造的商品以往是銷往海外居多,現在內需強勁,人們足不出戶,透過淘寶、京東等網購,快遞員便會把貨品送到府上,技術轉型之快讓人驚詫。筆者問曹斐創作兩件作品心路歷程上的轉變,最大的感受是什麼。「中國已經不是一個後台的概念。」她說,現在的中國已從全球經濟的後台走到前台,已從一個出口國家,變成可以依靠內需的國家,一些內地的工廠和國際品牌,更已走向國際。
也是2006年,筆者跟中學地理課的同學一起到內地一家外資車廠考察。廠房的正中央有一個電子數目顯示屏,顯示着今日生產的汽車數量,上面的數字每分每秒也在跳着,一日之內,生產線已製造出上千台汽車。同學們看得定了神,驚嘆着機械化生產的偉大,這種生產流程在香港是無法看到的。
還記得廠房內進行汽車最後組裝的畫面,紅色車架從生產線下降,流暢地扣在汽車底盤上,工人早在崗位上等候,一輛接一輛的為轎車裝上車門。他們手勢熟練又迅速,因為生產線不會等人,產品會繼續前往下一個工序。
不再是生產鏈上的小釘子
幾十年來,中國工人常有一個口號「願做一顆螺絲釘」,螺絲釘毫不起眼,卻老老實實發揮用處,推動着國家生產。隨着生產與物流無人化、自動化,《Asia One》所呈現的情景,是否預視了他們這些「小釘子」,有朝一日會失去功用?
曹斐也跟筆者說起小釘子,不過她指的不是工人們。「《誰的烏托邦》拍攝的西門子工廠,它加工和代工的產品通常會輸出至歐美,現在你會發現,像京東等國內大企業及資本都希望進駐歐美國家,所以(中國)已不是一個全球化生產鏈上一顆小釘子的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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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
上文節錄自第128期《香港01》周報(2018年9月17日)《由世界工廠到無人倉 與藝術家曹斐談中國工業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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