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青年】無人生目標、棄參與集會 社會如何使人「成佛」?

撰文:羅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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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系」一詞源於日本,「佛系男子」意指看淡一切、有自己的興趣與節奏、不熱中拍拖的男性。本港亦捲起一陣「佛系」風潮,網上出現一大堆「佛系」貼圖,例如「佛系打工仔」就是「不辭職,不轉工,緣分到了,自然會發達」,另有「佛系考生」、「佛系瘦身」等,均用上同一句式。

政府說會致力做好與青年「三業三政」相關工作,但青年看學業、事業及置業仍未見曙光,而以往最熱衷議政、論政及參政一批青年卻正等候或已身在監獄。青年頻頻遭社會和政府「打臉」,該如何安身立命呢?(資料圖片/余俊亮攝)

「佛系」眾生相:見步行步、等候緣份

尋找「佛系青年」時,發現每個人心目中亦有一位人選。記者心中亦有一位,他大學畢業後任職社區中心,負責簡單文書,自稱是一名「冗員」,上班只是「扮工(作)」,下班回家雕刻才是他正業,去年他辭職申請到澳洲工作假期一年,現正於歐洲流浪,暫未有歸期,但他心目中的「佛系」人選卻是因電視訪問而成名的「毒男阿源」。

一名哲學系畢業生當上調酒師,沒有明確人生方向,搬出來住,生活見步行步,後來三餐不繼,經朋友介紹轉做文職,但她本人卻不覺得自己「佛」。以住熱衷討論時政的香港大學畢業生,眼見雨傘運動、2016年農曆新年旺角騷亂的下場,縱使仍有看新聞,也鮮會與其他人討論,更沒有再參與集會,等待「緣份到了,香港會有民主」。

中文系畢業生陳一鳴離開校園後,自覺對「所謂社會覺得正常的工種」沒太大興趣,一年後去了書店做店員,起薪1.1萬元。後來因對烹飪有興趣,去了做廚房工,再轉職做餐廳經理,自覺收入較同齡人遜色,「好少大學生會做飲食業,身邊亦無朋友做」。

他的興趣只是看書和寫作,但因為長工時,加上自覺沒天分,近日放棄寫作,現為求生活穩定,留意各種政府工。他認為:「社會風氣很單一,大眾心目中的正當職業只有幾個範疇,例如大家愛寵物,但寵物美容、馴狗師、寵物店員等職位,社會對他們又不太推崇。」他不喜歡「佛系青年」這詞,因為不希望青年被人標籤。

以往大學畢業後,前途一片光明,現在的大學畢業生卻是艱苦摸索前路。(資料圖片/陳焯煇攝)

參加冥想營 學放下執念

另一位別人眼中的「佛系青年」阿Ling卻沒有太抗拒,反而笑言自己確實「有幾分佛味」。25歲的她是理工大學中英雙語學系畢業,想從事電影或小說翻譯,但苦無門路,後來在金融公司從事行政工作,月入1.5萬元,做了一年多後,至今年4月底「裸辭」。

辭職後她並非一味「宅」在家,她報考了英文試,又參加了十天的冥想營。在營中,她每天清晨4時起床,梳洗後就打坐、聽佛經,晚上9時沖涼睡覺。每天打坐的12小時,腦海中浮現出很多對過去的不快與執着,她學習逐一將之放下,「人生每分鐘都在變,留不住美好,苦痛亦留不住,人的痛苦來自不願意let go(放下)」。阿Ling出營後身心輕了一截,就去了沙巴學潛水,之後開始兼職售樓。

「我不想做行政工作,我最近思考究竟我是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橫掂是做『鹹魚』,有想過不如去外國做條『鹹魚』,但我相信終有一天,『鹹魚』亦可以翻生。」阿Ling口中提到「鹹魚」,應該是因為周星馳電影《少林足球》的經典對白「做人無夢想,跟鹹魚有什麼分別?」

說阿Ling是「佛系」,她卻是不斷求變求突破,最近她更着手申請到英國工作假期。(鄧倩螢攝)

籲老師勿打沉學生

但阿Ling並非從小就是「鹹魚」。她初中時夢想做作家,補習老師卻說做作家要有足夠閱歷,間接叫她放棄;她選科時想揀數理科目,老師卻說「你成績不算好,你揀數理只會墊底,揀文科吧」,但她明明對精神科學很感興趣。她覺得社會氣氛是「念不上大學就是輸家」,而大家只能一味逐步朝大學校門走去,她最希望老師能夠改變價值觀,並且不要再打沉學生的夢想。

政府近年推崇生涯規劃幫助學生,阿Ling並不相信會有成效,又指那些規劃無非亦是來自父母的期望,而她的父母皆屬漁民,從小對她的期望只是「有份穩定工作、結婚、生仔」。

錢方面,我問題不大,因為與父母同住,不用交租,反而是前途方面,找不到目標,所以很困擾。因為有目標的話,捱飯盒亦開心,而我的情況好像患了抑鬱症,想救自己,但不知如何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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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Ling覺得壓力太大,想過移民,但父母卻想女兒伴在身旁。她老是為自己沒什麼技能而不快,後來,或許在冥想營中悟出另一想法,她了解自己最重要的資產是健康的身體及腦袋,她可以學習,努力提升自己,世界不再是灰色,所以她說一切「Go with the flow(順其自然)」。聽她一席話,確實有幾分佛味,卻不是等「緣份到了」旳那種佛。

產業單一加劇青年貧窮

聽到青年趨向「佛系」,一直關注青少年行為與精神健康的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工作學系系主任倪錫欽認為並非好事。他認為,「佛系青年」對工作條件、收入、前景等心有不滿,卻沒技能改變現況,「改變不了環境,唯有改變心態」,貼上「佛系」標籤只是表象,實質隱藏自己處境不及別人的自卑,以及對前景沒盼望的心理。

從失業率、競爭力、本地生產總值增長判斷,香港模式似乎很成功,但本地青年卻不如北歐國家青年開心。倪錫欽指本港屬「快餐店運作」模式,產業太過單一化,但勞動市場內具吸引力的職位不多,大學畢業生競爭激烈,起薪點往往僅萬餘元,較高階的產業只有地產、金融或專業職系。

倪錫欽解釋,高學歷貧窮源自後工業化社會走向服務經濟,偏重科技及金融業,當中行政人員愈見高薪,基層員工愈被壓價,而且後工業化的一大工作特質是不穩定,企業着重最大化公司回報,因此出現件工制、外判制、合約制等,預期高學歷貧窮數字將持續上升,這些情況於歐美等地均有出現。

但西方國家市民可用選票迫使政府正視青年問題,倪錫欽則認為,本港政府只擔心青年對社會不滿影響到社會安定性,嘗試讓青年透過自薦計劃參加各個委員會,但面對市場時,仍維持「小政府」狀態,所以他相信在處理青年窮貧問題上,「政府可以做的動作很細,可改變的幅度有限」。

民間青年政策倡議平台成員何詩慧(右二)早前舉行記者會,訪問逾400名青年後,發現受訪者對青年發展委員會評分,在10分之中,只有3.5分,對政府整體印象更低至3.2分。(受訪者提供)

欠7萬學債 大學畢業墮貧窮線

民間青年政策倡議平台成員何詩慧卻指出,社會仍然有既定價值觀認為青年要大學畢業才有前途,令青年陷入困境。她接觸有市場學副學士生升讀自資大學課程修讀市場學,畢業後已欠下7萬元學債,攤分十多年償還,該學生畢業後搵工兩個月,終找到一份中國投資公司文書工作,月入1.2萬元,但該畢業生母親沒工作,父親不定期當技工,參考三人家庭的貧窮線是家庭月入15,000元,該畢業生成為貧窮線下的貧窮青年。

何詩慧形容,該畢業生現時23歲,對將來沒有打算,亦沒想過如何可以脫貧,雖然不太喜歡現時的工作,但因為要應付生活開支及家庭壓力,所以亦要繼續做下去,「唯有閒時買平機票去旅行出走散心」。

自製「小確幸」尋滿足感

何詩慧認為,很多青年讀副學士後希望轉入大學,其後出現學債問題,即使成功考入大學,畢業後往往有還債壓力,甚至落入高學歷貧窮。她指出,本港長年倚重四大支柱行業,一旦青年並非投身這四大行業,得到的資源亦較少,所以不少青年索性轉而投考公務員及紀律部隊,或者考取保安員牌照、保險從業員牌照等容易得到的專業資格,以應付生活開支。

除了就業方面,何詩慧指青年在政治方面亦未滿意。她指出,現時青年因為在公共領域上無法改善現況,對改善現況充滿無力感及挫敗感,所以趨向私人領域尋求滿足感,例如打機、旅行、尋找美食,甚至跑步、郊遊,自製「小確幸」,嘗試為自己找個出口。

青年理應是充滿朝氣的年紀,但由於大學學歷貶值、高供養比率、沒有人生目標等,令青年因為無助被迫變得淡泊。「佛系」背後,可是個岌岌可危的社會狀況。

上文節錄自第115期《香港01》周報(2018年6月11日)《從廢青、隱青到佛青 社會如何使青年「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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