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展2022｜李燦窩：黃飛鴻莫桂蘭洪拳傳人 一句承諾畢生薪火相傳
走過熙來攘往的菜攤肉舖，菜販叫賣聲在空中交纏。路的盡頭是筲箕灣電車總站，這是香港電車走到最東面的總站，車站編號是「1」號。電車軌順著東大街往南鋪設，在這條以美食聞名的街上，有一位廣東洪拳黃飛鴻傳人默默耕耘，那是黃飛鴻夫人莫桂蘭誼子、接班人、徒弟——李燦窩師傅。
父母的因緣之下 成為莫桂蘭誼子
莫桂蘭在二戰前1936年來到香港，在灣仔居住。當時李師傅的父親李吉初在灣仔菲林明道經營一所私立小學，名為「澤群學校」。因緣之下，莫桂蘭在弟子介紹下結識李父，後來李師傅的母親更成為莫桂蘭的學生。後來莫桂蘭跟李母情投意合，情誼日增，更成為了誼母女。
其後，由於李母在懷上他前曾經小產，恰好莫桂蘭救她一命。因為莫桂蘭自己沒有子女，於是她跟李母之間有一個協議，希望李母未來再生下一胎，無論男女都可以跟她上契。及至1939年李母懷胎十月後在留產所生下男兒，當時用窩籃盛載回家，因此命名為「李燦窩」。於是，李燦窩便成為了黃飛鴻夫人莫桂蘭的誼子。
一代巾幗莫桂蘭 教拳嚴厲對子溫情
雖然莫桂蘭一身武功，但李燦窩一直要到七歲半才真正跟誼母學習洪拳功夫。
李師傅在七歲半生了一場大病，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病癒後，莫桂蘭決定要李師傅跟自己學習洪拳，希望習武能改善他的體質，強身健體。最初莫桂蘭叫他學四平馬，他不足38秒便腳震不已。然後，莫桂蘭又教他洪拳的入門拳術「工字伏虎拳」，可是李師傅終究年幼，整套拳的108式中，他學來學去都只記得套路中第一條直線的動作，之後便一直停滯不前。
無可奈可之下，他每一晚就只能坐在一邊偷師，不敢跟大夥兒一起學拳。如是者，李師傅就這樣在一邊觀看了好幾年，莫桂蘭亦沒有再教他工字伏虎。
有一晚，莫桂蘭突然叫一旁的李師傅出來︰「我現在教你功夫。你工字伏虎學了第一條線沒用的，要跟着學完108點式。」原來他在旁看得多，已經懂得分辨動作好壞，連動作都記得滾瓜爛熟。演練過後，莫桂蘭不禁讚道︰「厲害，我未教你你都已經記得。」
李師傅指莫桂蘭是一個傳統思想的老人家，教功夫時相當嚴肅，絕對不留情面，非常嚴格。當時武館只有一盞從四樓吊下來的燈泡，她會拿著木造的子母刀走過來揮打，測試弟子的巧力。那時侯的教法十分特別，不像現在般數「一二三」練習進攻防守手法，而是會直接走過來不斷揮打。李師傅回憶時不禁道︰「那種被打痛的感覺，到現在還記得。」
縱使莫桂蘭教拳嚴格，但私下她卻很疼愛這名誼子。每年年三十晚或年初二，莫桂蘭都一定會去觀音廟拜神，拜完神後會經過水坑口街，那裡有很多瓷器舖。小時候，有一次李師傅經過見到店舖中有一隻貓仔瓷器十分漂亮，於是便鬧彆扭要莫桂藩買給他。不料莫迎頭一喝︰「買買買，買乜鬼，咁貴！」當時貓仔瓷器價值5元，但誼母都認為貴，他又見家裡環境不太好，於是便放棄了。後來，莫桂蘭卻瞞著他逕自走去買，然後拿給他。莫桂蘭窩心的舉動使李師傅大為感動︰「那時真的非常感動。那隻貓我保存了很久，一直保存至駱克道搬屋時才不慎摔破，真的很可惜。」
李燦窩師傅對莫桂蘭又敬又愛，雖然二人沒有血緣關係，但與母子之情無異。李師傅自小跟其學習洪拳，但到底他是什麼時候決定承繼莫桂蘭洪拳的衣鉢呢？
遲暮悲泣無人繼後 承諾一生推廣洪拳
從1959年中學畢業後，李師傅人生沒有什麼大方向，有時候會幫莫桂蘭教教功夫，但技術仍未成形。其後從1963年起，他在筲箕灣香港慈幼會慈幼英文中學擔任書記，直至2000年退休。擔任書記期間，他同時擔任「慈幼國術組」教練。他一邊工作一邊繼續接受莫桂蘭的教導，天天下班後吃完飯休息一會，就會就去武館幫手跌打，直至她退休為止。
在1982年年頭，91歲的莫桂蘭有天突然獨自哭泣，李師傅見她哭得淒涼便上前關心，一問究竟。她說︰「徒弟就多，幫手推廣黃飛鴻的卻沒有人，（技術）失傳哂好可惜。你就跟足（武術跟醫術），你可否繼續幫手推廣？」李師傅於心不忍，於是便向她承諾：「你不用哭，只要我一天還有氣，我就推廣（洪拳）一天。」然後她才安心一些，平復下來。1982年11月3日，莫桂蘭與世長辭，李師傅肩負起推廣黃飛鴻莫桂蘭洪拳的重任。
最初，李師傅戰戰兢兢，認為自己經驗不足，又怕自己一個人處理不來，額外聘人、燈油火蠟都需要錢，因此李太太便率先反對開館。但是，李師傅認為當時自己確實答應了老人家︰「應承了老太婆，不做不行。」結果便硬著頭皮成立「寶芝林李燦窩體育學會」，以將洪拳發揚光大為己任。
多年以來，李師傅推廣洪拳時歷經波折起伏，但他無悔堅守原則，純潔地將黃飛鴻的功夫、莫桂蘭教下的手法，承傳給下一代，以一生光陰來兌現承諾，報答莫桂蘭的恩情。
編基本功洪拳套路助教學 著書譜錄工字伏虎拳
李燦窩師傅自小跟隨莫桂蘭學習洪拳，接受老師傅的傳統洪拳教學，過程中使他體會良多。
古時候的教法跟現今截然不同，以往莫桂蘭每逢見到有新學員，都只會有2個動作，一是紮四平大馬，二是給他們一桶水和地拖，使他們一邊操練「子午馬」及「四平馬」，一邊打掃武館九百多呎的地方。雖然拖地的方法好像在「搵人笨」，但其實背後在鍛煉一些功夫根底，子午馬是在教兵器，配合四平馬去拖地。
他認為傳統方式往往花上大量時間練習，如果捱得過的話可以鍛鍊到良好的基本功，但對於經濟起飛下的香港人而言卻不合時宜。於是，他決定把傳統洪拳練習採取較為科學化、現代化的教學方法。
一時之間很難說服傳統前輩改變教法，於是在70年代他借機跟莫桂蘭打賭︰「如果3個月內，新學員仍然繼續學拳，那就代表你套方法沒問題。」結果不足一個月，新學員便已消失不見，莫桂蘭只好讓李師傅嘗試用新方法去教。
以傳統的方式去教，慈幼學員一般一年只能學一套「工字伏虎拳」。74年後以改良方式去教，包括基本功在內，每人都可以學到六套拳。
每一套拳都有基本功基礎，洪拳入門拳「工字伏虎拳」共約108式，李師傅抽取當中30多個基本功動作編成「千字掌」，又歸納「見龍拳」作虎鶴雙形拳之初階、五形拳及鐵線拳的基礎，藉此針對地鍛鍊學員基本功，更容易掌握洪拳拳術動作。李師傅指有人曾指自己把洪拳「簡單化」，但他認為欠缺基本功練習反而令學員更難學會洪拳。
點改都好，我地中國傳統要尊師重道，不可把黃飛鴻宗師的功夫改到七彩，否則原裝的便會失去。我是好純潔地將黃飛鴻的功夫，莫桂蘭教下的手法，承傳給下一代。
李師傅強調，黃飛鴻傳下來的十套功夫，沒有更改一招一式。黃飛鴻的十套功夫，包括四套拳及六套兵器，除此還有六套對拆，加上當年苦苦哀求莫師太，才首肯教授那套唯一流傳下來的莫家拳。所有古拳法，李師傅從未更改過一招半式，毫無保留的傳承下去。
拳套：工字伏虎拳、虎鶴雙形拳、五形拳、鐵線拳
兵器：子母雙刀、梅花十字雙劍、雙頭棍、春秋大刀、十字梅花挑刀、五郎八卦棍
對拆：工字伏虎拳拆、虎鶴雙形拳拆、單頭棍拆、雙頭棍拆、單雙頭棍拆、雙刀進纓槍
莫家拳：拗碎靈芝
為進一步承傳黃飛鴻洪拳拳術，保留莫桂蘭一脈的歷史與技藝，李燦窩師傅更嘗試以譜錄形式介紹拳術，與弟子梁啟賢聯同天地圖書出版《寶芝林 黃飛鴻 莫桂蘭 工字伏虎拳》一書。書本記錄「工字伏虎拳」招式，除將過渡動作盡量筆錄外，更拍攝正面和側面兩種角度，希望讓同門或有心人士，更容易理解。
結語
武術承傳從來都不限於拳腳之間，更在於上代人與下一代人的記憶與情誼。李燦窩師傅因為當初跟莫桂蘭的一句承諾，甘願花上半輩子的時間心力，以報答莫桂蘭的恩情，一圓她的心願。師傅說，或許這就是上一輩人重情的特質。時至今日，科技日新月異，人們生活質素提升，為何人情味卻大不如前。傳統中國武術該當何去何從？
至少在這熙來攘往的東大街旁，仍然有黃飛鴻莫桂蘭洪拳傳人在默默耕耘，把傳統的技藝、精神一直薪火相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