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福田|全中國第一個不種植物「雜草叢生」的公園 每月限20人

撰文:深圳微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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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去,鬱鬱葱葱,一片綠意盎然;走進細看,雜草叢生,一片閒置野地。五彩斑斕的鮮花和造景,沒有;拍照打卡的廊橋棧道?也沒有。
如果不是提前知曉,來到這個地方,真的很難相信這是深圳的一個公園,還是一個位於市中心而且最「難進」的公園——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紀念公園。

相比起每天有80人參觀名額的內伶仃保護區,這裏名額更為稀少——每個月最多20人。深圳作為「千園之城」,最不缺公園。但這樣的公園,全深圳唯獨只有一個。

今天,隨我們走進「荒野」,一起探秘。

荒:這真的是個公園?

「在農村,在鄉下,這樣的荒地不是隨處可見?」這可能是很多人來到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紀念公園的第一感受。

確實如此,但這塊「荒地」出現在深圳,還出現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福田,更何況旁邊就是規劃設計都十分不錯的福田紅樹林生態公園,事情就變得值得玩味起來。

這個很不公園的公園,與深圳其他公園大為不同,主打一個啥也沒有,野花野草野蠻生長,除了一條小徑幾乎看不到有人為設計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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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裏最為顯眼的建築只有一座觀測塔,除此之外,科普展館藏在土坡裏,圍牆用生蠔殼掩蓋着,而公共廁所也隱藏在地下。

公園整體的設計如同這片荒野一樣簡單,僅有兩個區域,通過一條簡單的觀測路徑相連。一頭是石子水泥路加上鏽跡斑斑的耐候鋼,周邊幾乎都長滿了野花野草;另一頭靠近紅樹林,木製路徑隱藏着茂盛的植物中。

荒野荒野,荒的地方往往更野。

沿着小徑走過路過時,總會有不少蟲子撲翅而過,充滿着原始自然的野性,惹得小朋友連連大叫。這裏的灘塗和濕地,是黑臉琵鷺、白胸翡翠、慄喉蜂虎等一眾候鳥的停歇地。歐亞水獺、野生豹貓也是這裏的常客。

雖然看似荒涼雜亂,甚至給人一種資金不足的感覺,但是深入瞭解它的誕生背景、設計理念,相信大多數人都會肅然起敬。

新:全國第一個不種植物的公園

把時間撥回2017年,這一年,深圳第五次榮膺全國文明城市,龍華區、坪山區正式成為行政區。也是在這一年,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在深圳舉行。

聽起來或許有點陌生,但其份量重的很,相當於植物科學領域的「奧林匹克」。每6年舉辦一屆,第一屆得追溯到124年前。更重要的是,這是第一次在中國舉辦。

舉辦如此盛會,深圳自然是極度重視,於是承諾為這場大會做一個紀念公園——「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紀念公園」(以下簡稱為紀念公園)。

紀念公園的選址實際頗為講究,被安放在了福田的紅樹林生態公園南面。這裏經常被深圳人稱為「深圳灣的小鑰匙」,與香港米埔自然保護區僅有一河之隔,西面緊貼着福田紅樹林自然保護區。

這毫無疑問是一塊風水寶地,選址在這兒,也和植物學大會非常貼合。

規劃好選址,紀念公園的重頭戲就落到了設計方案上。當時深圳作為甲方,向設計團隊提出的要求是:打造一個創新形式的紀念空間。

當設計師龐偉提交方案後,戲劇性的一幕上演了:

甲方(深圳相關負責人):圖裏綠色的是什麼植物?
龐偉(設計師):那不是什麼植物。
甲方:那淺綠色是什麼植物呢?
龐偉:也不是什麼植物。
甲方:他又問,那是什麼?
龐偉:都是土,從深圳各個有代表性的地方移來的土。
甲方:那植物呢?
龐偉:不種植物。

對話結束,會場陷入了沉默。

不難看出,這個方案,不僅是創新,還很大膽!要建立一座「不種植物」的公園,爭議自然少不了。

「植物學大會紀念公園需要植物,不然怎麼與之有相關性呢?」
「如果公園不種植物,怎麼稱得上是公園?」

設計師龐偉做出解釋,「不種一棵植物」,是指紀念公園不種植任何花草樹木,把設計的主動權交給大自然。

人不種植物,但是風種、鳥種、昆蟲種。人負責種土,從深圳各個有代表性的地方移來的土。
紀念公園設計師龐偉

説實話,即便是在2024年,這樣也是一個叛逆且顛覆的想法。

最終結果大家都知道了,這個方案被接納。當時的植物學大會籌委會負責人投出了決定性的一票,他看中了方案中體現的「人與植物的倫理關係、哲學關係」,「我不認為深圳每個公園都應該這樣做,但深圳有一個這樣的公園,是可以的,也是應該的。」

龐偉在一次採訪時回憶道:「方案有99%的機率會被槍斃,只有1%的可能會通過,但我們就是那1%。紀念公園能建起來,要感謝當時的深圳領導和福田城管局。」

不得不説,深圳的創新精神和包容性得到了完美詮釋。於是,一個「不種植物」的公園設計方案成功落地。值得一提的是,組委會最初的想法是建立一座百花爭豔的公園。

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在深圳,每當有一個新公園誕生,往往是它最精彩熱鬧的時候。唯獨紀念公園誕生的時候,卻是它最為悽慘的時候。因為這裏實在是太荒涼了,是的,此時甚至還稱不上是荒野。

其它公園在建設過程中會早早種上樹木、鮮花,甚至在裸露的土地上鋪上草皮。至少在視覺效果上,看着也不會太潦草。

然而,「不種植物」的紀念公園格外不同。由於這片土地的前身,是建築垃圾填埋場,土地貧瘠,僅簡單地鋪設了人工草皮,並不適合植物生長。

於是設計方從大沙河公園、觀瀾民法公園、龍華中心公園、國藝園林苗場以及大鵬地質公園等地方,遷移了1545立方米土壤。讓深圳的土、深圳的種子來孕育出紀念公園未來的模樣,這樣聽起來倒有點像是在開盲盒。

2020年,剛開園的紀念公園格外荒涼,與不遠處的紅樹林一對比,這裏像是一片「戈壁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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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沒有人種植物,不代表這裏就會沒有植物。前頭説過,這是塊風水寶地,當然也包括真正的風與水。地處深圳灣邊,風和水都會帶來種子,棲息在濕地的飛鳥也會帶着種子旅行,況且移植的土壤中也留存着一些植物的種子。

荒涼沒有持續太久,小時候作文裏常常會寫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出現了。

半年後,原先的「戈壁灘」換了一副模樣。從寸草不生到鬱鬱葱葱,感嘆造物主神奇的同時,也讓人聯想到一句古詩詞:「離離原上草。」

據統計,建成半年內就自然生長出了至少11個科屬、37種植物。其中包含了許多入侵植物,例如鬼針草、含羞草、銀合歡等等。這也造就了本土植物和外來入侵植物相愛相殺的局面。不過在自然主導和有限的人為干預下,紀念公園始終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從景觀效果上看,紀念公園不像深圳其他市政公園那樣好看、好玩。但隨着時間推移,植物在這裏自然演替生長,人與自然的另一種關係,也在這片土地上徐徐展開。

願:參與一場「百年計劃」

16.7公頃,是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紀念公園的面積。論規模,它不到蓮花山公園的十分之一。然而,就是如此不起眼的小公園卻有着十足的野性,還有跨越百年的「野心」。

2020年,伴隨着紀念公園開園的同時,深圳也開啓了一場跨越百年的科學實驗,簡稱「2121計劃」。

以百年為時間維度,觀察這個城市土地的自然恢復過程,並將其開放,成為公眾能參與的平台,讓這裏成為年輕一代的科學啓蒙。

我們親身體驗的遊園之旅,名為「一日保育員」,其實也是「2121計劃」面向公眾開放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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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遊覽紀念公園、瞭解其歷史由來,志願者還會沿路為人們耐心地科普各種動植物。

在介紹到本土植物與外來入侵植物的「戰爭」時,還會帶着大家一起上手「打綠怪」(清除一定數量外來入侵植物)。對於能動手、又能獲得知識的活動,孩子們自然是喜聞樂見。

看着孩子們興趣盎然地在紀念公園中認識鬼針草、銀合歡等外來入侵植物,瞭解它們和本土植物的「互相搏殺」,並親自上手去「調停」,不禁有點動容。

這樣的自然教育,在當下太稀缺了。日常接觸的一切,往往都是被設計、被馴化的結果,有時候被保護得太好,也是一種無形的傷害,無論是自然界的動植物,還是孩子們。

聯想到紀念公園憑藉着冒險的姿態和一反常態的勇氣而誕生,那些沒有在公園裏種下去的種子,彷彿此刻就在孩子的心中生根發芽。

或許,這就是「不種植物」的意義之一。

除了「一日保育員」外,「2121計劃」最重要的部分是對公園內生態環境的長期觀察與記錄。為此,深圳市國家氣候觀象台市氣象台在這裏設立永久氣象觀測站,深圳大學、仙湖植物園等院校機構也在這裏持續開展植物科學研究。

許多人會好奇在有限的人為干預下,一塊城市土地會生長成什麼樣子?會有什麼物種在這裏出現?未來又會有哪些變化?帶着許許多多類似的問題,再用100年時間,開放該公園給自然觀察機構、植物和生態愛好者、青少年,持續觀察這塊土地上的生態演替、春秋變化,這亦是紀念公園的意義所在。

100年之後這裏會變成什麼樣,我們無法想象。這裏是否依然還會以公園存在,或許也是個未知數。(大概我們也活不到那個時候親眼見證了。)

但不妨礙有機會可以去現場體驗一番,能參與到這樣一場百年實驗當中,也是挺酷的事情呢。

百年後的深圳會是什麼樣?

【本文獲「深圳微時光」授權轉載,微信公眾號:szd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