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晚會】李蘭菊:30年來記住全部細節,甚至他們最後的體溫

撰文:羅家晴 李偉欣 吳倬安
出版:更新:

今年是六四事件30周年,支聯會在維園舉行燭光晚會,邀得六四事件見證者李蘭菊發表講話,分享親身經歷。
年輕人中未必許多人認識李蘭菊。30年前,李蘭菊以香港學聯代表身份,遠赴北京支援八九學運,親歷清場鎮壓一幕,是這場沉重歷史的見證人之一。不過,自從雨傘運動消散後,感到灰心的她減少公開露面。在今年六四燭光晚會上,她細述選擇出席的原因,以及30年前親眼目睹的一切,場面令人動容。

李蘭菊表示,維園燭光是香港人真正的精神面貌,真正照亮香港人的名字。(盧翊銘攝)

李蘭菊在六四期間兩次上京,見證了天安門廣場上的震驚場面。她在六四30周年燭光晚會上發言說,作為天安門的倖存者,公開就六四屠殺做見證,向來是責無旁貸,但雨傘運動之後,她開始心灰意冷,尤其局勢有一段時間發展得太過似六四鎮壓的前夕,她多年來抑壓著的傷痛一次過爆發,壓跨了她的精神健康,幾年來一直需要有醫生和藥物的幫助。

「所以當支聯會聯絡我的時候,我是不願意站出來的。直至佔中九子罪成,我讀到朱耀明牧師的陳情信之後,我終於明白過來,作為一個有信仰的人,要有勇氣作正確的決定。能夠多走一步,就多走一步!」

她憶述,當年6月3日晚上大約9時許,學聯4名成員由北京飯店前往天安門廣場支援學生,到達廣場總指揮部時本來一切還算平靜,但到了10點左右,學生廣播站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一個男同學哭著說,稱軍隊向學生開槍,以坦克壓過人群,該名男生拿着同伴的血衣來報告事件。

情況急轉直下,當時總指揮部要同學表決是否繼續留在廣場,大家都認為已經有同學犧牲了,形勢已退無可退,最終表決結果是大比數決定繼續留守廣場。

往後的發展,李蘭菊詳細憶述當時每一幕情景,她說,她們幾個學聯同學也決定加入糾察隊,但當她們去到歷史博物館前面,已經見到一列軍隊從地道上來,在博物館台階前苛槍實彈的列陣。在他們前面,有幾十個市民和學生組成人牆與他們對峙。於是,她和陳清華也加入人牆。當時她見面前的軍隊尚算克制,她一度抱有希望。

可惜過了不多久,她聽到遠處開始響起軍用訊號彈;過了一陣,開始有死傷者被抬到附近的救傷站。有幾個年青工人拿著木棍和石頭準備保護學生。一個學生以堅定的語氣對他們說:「放下武器,我們是和平請願。」一個老工人老淚縱橫的對年青工人說:「聽學生的話,和平請願,堅持到底,不能被人有藉口說我們是暴徒。」於是他帶著工人用身體檔在學生的前面,保護李蘭菊等人。

接近凌晨時分,有更多的訊號彈響起,博物館後面開始傳來槍聲,亦傳來呼叫聲和嚎哭聲音。這時,博物館樹叢後面,有個中學生拿著石頭,一路喊叫著說:「我哥哥被他們打死了、打死了,我要跟他們拚命!」李蘭菊死命的拉著他說:「小兄弟,不可以呀,危險呀!」沒多久,有救護車響著號離開,這個少年人就追著救護車喊著:「哥哥、哥哥.....」然後消失在長安大街。大概半個小時,有人告訴我,這個少年人血淋淋的被抬到救護站。李蘭菊聽後全身發抖,不斷出冷汗,想暈想嘔,無力再支撐下去。於是,同學就扶她到救傷站休息。在救傷站,死傷枕藉,有個大學生頸後一片血肉模糊,全身顫抖,但仍不停的說:「堅持到底,堅持到底。」

李蘭菊憶述,救傷站不停有救護車穿梭往來。突然,有醫護人員大聲說:「香港的學生上救護車。」李蘭菊等人堅決不上車,表示想繼續留在廣場。後來又來了一部救護車,這時,又有更多的人大聲說:「香港學生上車,讓香港學生先上救護車。」她們仍是不肯上車,她不斷向他們說:「我沒事。」此時一個女醫生上前握著她的手,嚴肅的對我說:「孩子,你聽我說,你要離開廣場,安全的回到香港,告訴全世界,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們,我們的政府是如何對待人民!」

「我就是這樣,佔了救護車的位置,離開廣場!」

李蘭菊說:「三十年來,我記住每一個細節,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臉容,記住他們的聲音,記住他們的汗水和淚水,我甚至記住他們生命最後的體溫!但好可惜,我沒有記下他們的名字!而三十年至今,他們的唯一名字,就是中國共產黨以人民的名義,以中國的名義稱他們為暴徒。」

「他們不是暴徒,他們是1989年的世界公民。他們的事蹟撼動了世界,在東歐推倒柏林圍牆,瓦解鐵幕政權。三十年後,世界各地的媒體仍然關注著這場未完的民主運動。」

+5

李蘭菊表示,維園燭光是香港人真正的精神面貌,真正照亮香港人的名字,呼籲眾人拒絕遺忘,拒絕謊言。她最後總結說:「今晚,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真理下,我們以天賦人權、以人之所以作為人的尊嚴,我們宣告:拒絕黑暗,選擇光明!」

黃耀明呼籲港人在下周日上街,反對《逃犯條例》修訂。(羅君豪攝)

▼【六四三十】30關鍵人物今安在?▼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