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問書展有八本書下架原因 三議員拆解是否有敏感內容

撰文:馮子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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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香港書展結束剛好一個月,惟書展期間至少8本書被貿易發展局要求下架,其中一家涉事出版社「藍藍的天」引述貿發局指因「內容敏感」、「被人投訴」所致,不過,貿發局始終至今未正式交代要求書籍下架的具體原因。吊詭的是書局仍然有售這些書展「下架書」,《香港01》找來3位來自不同光譜的立法會議員,細閱書展期間要被求下架的兩本著作,分別為區家麟的《最後的信仰》及邵家臻的《字裡囚間》,嘗試拆解被下架書籍內容是否有敏感之處。

三位議員分別是新思維的狄志遠、香港新方向張欣宇和民建聯的梁熙,他們一致認同書籍內容不涉違法,惟對「敏感」此關鍵字有不同解讀。自言已透徹閱讀兩書的張欣宇指,判斷內容是否敏感十分主觀,應以法律為唯一準則,所謂的「紅線」亦應只有法律;新思維狄志遠直指書籍無敏感內容。然而,民建聯的梁熙認為相關書籍渲染情緒、傳遞扭曲價值觀:「如果作為父母都唔想小朋友睇呢本書」,認為小朋友可能「被當中歪曲嘅理念影響一生」。

因應三位議員的歧異看法,《香港01》第四度向貿發局查詢書籍下架原因及後續跟進措施。貿發局的回應與首次查詢時相同,強調作為主辦方有提醒參展商遵守規則與法例,若收到投訴會按機制處理,有需要時會要求書籍或展品下架。不過,貿發局仍沒有交代要求下架的具體原因。

張欣宇認為,作者有立場及傾向,惟內容並無違法之嫌。(馮子健攝)

書展下架 書局有售 引發連串疑問

今年的書展在7月17至23日舉行,期間至少有八本書被主辦機構貿發局要求下架,其中出版社「藍藍的天」負責人曾指書展首兩天,貿發局職員先後兩次,點名要求下架共5本書,理由是「內容敏感」、「被人投訴」。不過,相關下架書在市面的書局仍然有售,引發連串疑問:究竟相關書籍有哪些敏感內容,導至要下架?為何書局可繼續發售含敏感內容書籍,當中是否存在貿發局準則與書局準則?所指的敏感內容有否抵觸本港任何法例?如有,又抵觸了哪條法例?

八本被要求下架書籍包括廖偉棠《末日練習》、希望學編輯團隊《異鄉港孩》、梁莉姿《日常運動》、區家麟的《最後的信仰》、《二千零四十七夜》和《亂流》、及邵家臻《字裡囚間》和《坐監情緒學》。區家麟和邵家臻的五本著作皆由「藍藍的天」出版。

今年書展其中五本被要求下架書籍。(郭梓謙攝)

張欣宇:令市民對公共機構的信心受衝擊

為釐清書籍下架的因由,《香港01》聯絡立法會三位不同政治光譜的議員,請他們閱讀其中兩本在書展被要求下架的書籍,希望他們能協助拆解書中是否有任何敏感之處。三位議員各有逾一周時間閱讀傳媒人區家麟的《最後的信仰》及前立法會議員邵家臻的《字裡囚間》。

香港新方向議員張欣宇自言已透徹地閱讀兩本書展下架書,認為兩本書皆可清晰見到作者立場,惟並不涉及任何違法內容。既然如此,書籍何以要下架?張欣宇相信,貿發局做法令活動管理人員更加「安全、穩陣」,惟代價亦十分明顯:市民對體制、公共機構的信心受到衝擊。

書展本身係國際活動,香港其中一個目標作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咁樣嘅動作(下架)出咗嚟,其他人會點樣演繹呢件事呢?香港就算唔係犯法嘢,一種小眾表達都容納唔到,我哋未必希望咁樣嘅情況出現。
香港新方向立法會議員張欣宇
狄志遠認為相關書籍無敏感內容。(馮子健攝)

狄志遠:有批評角度 無敏感內容

議會中唯一非建制派議員狄志遠則稱兩本書風格不同,例如《字裡囚間》描述部分人的獄中經歷,只是一種作者的個人觀察;《最後的信仰》則以新聞倫理、道德出發,以批評角度談論新聞原則、原理,認為兩本書皆無敏感內容。

至於《最後的信仰》有描述唐英傑一案,並提及「光時」口號。狄志遠認為,也不會因此需要下架,因書中只是描述事件而並非推動「光時」口號、並非推動相關意識形態,其個人判斷認為並無踩中「紅線」。

令國際間認為香港已不能容納小眾聲音

至於為何這兩本他們眼中並無敏感內容的書籍最終要在書展下架,書局又繼續售賣?張欣宇直言,此情況不應出現,重申所謂的「紅線」應該是法律,若每一個機構、部門對法律有不同演繹即並非法治。他續稱,活動主辦方往往有「不對等的凌駕性權力」,動用該權力時亦毋須解釋。張又稱本次情況亦難以解釋,「唔犯法可以點解釋?」不過,事件會令各方對香港的信心造成影響,令國際間認為香港已不能容納小眾聲音。

貿發局要交代是否有「較法律更高的準則」

狄志遠表示,相關書籍仍在市面流行,可見並非禁書,唯獨貿發局準則較書局更高一層。他認為貿發局作為應推動出版自由、言論自由的主辦方,卻訂出「較法律更高的準則」,更無公開說明原因及機制,擔心會導致參展商進一步自我審查,甚至會令社會憂慮貿發局扼殺出版自由。他表示,貿發局應先交代因由,如發現有做錯,更應道歉。

梁熙認為活動主辦方,即貿發局有權建議書籍下架。(黃浩謙攝)

梁熙:活動主辦方有權建議書籍下架

民建聯議員梁熙雖也認同兩本書的內容不涉違法,但他對書本是否有敏感內容、及為何書展與書局出現「兩個準則」,看法與兩位議會同僚截然不同。他認為當中涉及兩個層次:第一是書展不讓上架,第二是全港不能發售,而本次書籍下架屬第一個層次,並非全港性「禁書」,展出書籍並不違法。

他表示,最基本的層次仍屬合法。至於「禁書」的層次,他以過去曾引發廣泛討論的《完全自殺手冊》為例,書本最終在本港被禁售,如今全球大部分國家及地區也禁售。

根據資料,日本作家鶴見濟1993年編著的《完全自殺手冊》,1995年流入香港,同年4月該書被淫褻及不雅物品審裁處評為第三類書刊,禁止在港銷售。

不應讓歪曲理念「騎劫」書展合家歡主調

除了是否屬「禁書」,他指主辦方有權限制活動,及限制售賣書籍,舉例指書展過去曾允許𡃁模在現場辦簽名會,及後亦被貿發局禁止相關行為。他表示,合家歡活動不想要𡃁模,皆因𡃁模「騎劫」主調,理念歪曲書籍亦可能「騎劫」書展的合家歡主調,同時他認為書籍渲染歪理,下架是貿發局的決定,他認為沒有問題。

梁熙閱讀《字裡囚間》和《最後的信仰》後,則有以下結論:

他指《字裡囚間》部分內容談及入獄非常精彩、屬高尚人生,反而探監的親戚會落淚,更有內容表示有入獄的人較來探監的人更開心,認為是扭曲的例子和理念。此外,他指出內容有指要將獄長理解為「著成套制服而被檢閱嘅士兵」,認為想法扭曲並非值得擁抱的價值觀,認為建議下架屬非常合理。

至於《最後的信仰》,他認為書中渲染絕望感,猶如「香港已經冇㗎喇、新聞自由全部冇㗎啦」,又認為書中擁抱「快、狠、不准」的新聞價值觀。他再舉例指,書中引述香港查冊問題,傳達「呢個城市開始變黑暗、冇新聞自由」,但梁熙指歐美不少國家也不可以僅憑車牌號碼查閱車主個人資料,書中渲染香港似愈來愈沒落、較其他地方新聞自由少,甚至到絕望階段,似乎是錯的。

其實要心智成熟嘅人睇先分析到,若然後生仔未有閱歷、睇完片面之詞,可能令自己過分負能量、冇希望,唔係一件好事,在於青年嚟講,唔希望太多負能量、太多錯誤理念植入心智對成長都唔係咁好。
民建聯立法會議員梁熙

《香港01》第四度追問貿發局書籍下架原因

有鑑於三位議員對兩本書籍是否含敏感內容意見分歧,《香港01》逐第四度就書展期間有八本書被要求下架的原因及後續改善安排,向貿發局作查詢。

第四度向貿發局查詢內容為:
廖偉棠著作《末日練習》;希望學編輯團隊著作《異鄉港孩》;梁莉姿著作《日常運動》;區家麟著作《最後的信仰》、《二千零四十七夜》、《亂流》;邵家臻著作《字裡囚間》、《坐監情緒學 》的下架的原因為何?分別收到多少宗投訴,投訴是否成立?
貿發局日後會否有機制或守則予參展商參考,避免書展期間有書籍需下架?
如果將相關書籍「包膠」,可否繼續售賣?

結果,貿發局昨日(22日)給予以下的回覆:

貿發局回覆《香港01》查詢全文:
作為香港書展主辦單位,我們有提醒各參展商必須遵守《參展商手冊及展覽會規則》和所有香港法例,包括《香港國安法》、《維護國家安全條例》、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及知識產權法等相關法律。
倘若收到有關涉嫌違反《參展商手冊及展覽會規則》書籍或展品的投訴,我們會按機制處理,如有需要,我們會要求有關展商收回有關書籍或展品。
書展會繼續搜羅來自世界各地的書籍和著作,成為每年文化出版界及一眾讀者書迷的盛事。

今年書展其中五本被要求下架的書籍(郭梓謙攝)

貿發局的第四度回應,與《香港01》在書展上月23日結束後,首度追問相關書籍下架的原因、這些書收到多少宗投訴、投訴是否成立,及這些書籍涉違反哪些書展的規則或香港法例等問題時,給予的答案一模一樣。

記者在獲得首度回覆後,同日再逐一追問八本被要求下架的書籍,有否違反《參展商手冊及展覽會規則》、《維護國家安全條例》、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法律、知識產權法等相關法律,並請貿發局詳列違反上述規則與法例的內容、章節或字眼。

貿發局在收到查詢後約兩小時回覆「我們沒有其他補充」。

記者當日傍晚第三度查詢,問到今屆書展由何人處理上述八本書的投訴,該人士收到多少宗與八本書籍相關的投訴,用了多少時間審視投訴是否成立,及是基於甚麼原因認為投訴成立,繼而要求參展商將書下架、及貿易發展局主席林建岳是否知悉這些投訴,及處理的過程與結果?

這次貿發局未有主動回覆,記者翌日再致電查詢,始再獲回覆「我們沒有補充」。

香港書展2024在7月23日結束。(盧翊銘攝/資料圖片)
狄志遠認為紅線不能「加厚」。(馮子健攝)

需交代為何書籍下架 否則易造成寒蟬效應

對於貿發局始終未有具體交代要求參展書籍下架的確實因由,狄志遠認為,往後貿發局必須具體說明標準,否則紅線變得模糊對香港發展無好處。他續稱,政府屢次表示《維護國家安全條例》生效不損市民自由,更應該交代為何相關書籍要下架,否則事件會造成寒蟬效應,令人認為「紅線會變厚」,及令社會衍生聲音指政府要收窄市民的思想空間,直言絕對不是好事。

我哋討論23條嘅時候,好清楚官員交代,立法後我哋嘅言論自由、出版自由同過往唔會有分別。如果貿發局做一啲比較含糊嘅準則,一條本身好薄嘅紅線,行政加咗啲、某個部門加咗啲,咁條紅線就會變得好厚。
新思維立法會議員狄志遠
上月書展舉行期間,藍藍的天負責人伍自禎稱因涉及敏感題材及有人投訴,被要求下架5本書。(資料圖片/林幸泉攝)

出版社:貿發局始終無交代書籍為何要下架

而在書展中有五本書被要求下架的「藍藍的天」出版社,負責人Leslie被問及書展結束至今,貿發局有否向其交代書籍下架的原因、出版社又有否主動聯絡貿發局查詢,及明年書展應有何安排可令出版商較安心時,他表示,貿發局始終無交代書籍為何要下架,他們亦無主動聯絡貿發局,暫未考慮會否基於今次事件而就下屆參與書展作任何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