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鴿襲澳門.攝影手記】第一次拍攝遇難者,畫面在腦袋閃爍不停
(編按:颱風「天鴿」席捲澳門,至今造成至少10人死亡。《香港01》攝影記者吳鍾坤憶述到澳門採訪經過。)
24日凌晨,記者來到位處沙梨頭、嚴重水浸的典雅灣停車場等待搜救失蹤人士。直至凌晨3時45分,被困兩人由蛙人救出,面色灰白,手腳僵硬,似無氣息,約10名現場等候多時的家人及親友嚎哭大叫,甚至不支倒地,要由其他人攙扶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拍攝死者,有些畫面在我腦袋閃爍不停。然後,我靈魂出竅般等待第二位遇難者被抬出,這次,我拍攝的照片不多,也沒刻意地去拍攝,因為我整個人彷彿還在晃動。」他這樣憶述拍攝過程。
攝影、撰文:吳鍾坤
從陸路到達澳門
8月23日,颱風天鴿襲港,天文台掛上10號颶風信號。香港風大雨大,在網上看到澳門水浸情況,不久上司命我趕到澳門採訪。到達上環港澳碼頭時,職員宣佈由於澳門碼頭因颱風損毀,所有客輪班次取消。我們決定由陸路去到澳門。
我們先到深圳再租車到珠海,匆匆忙忙吃了乾糧,便上車趕往珠海拱北關口,在高速公路看到大隊載有軍人的車隊,雙方車輛並排時,軍人望着我們。此刻我想,今次情況真的很嚴重吧。
沿途我們看見不少颱風造成的破壞,交通燈東歪西倒,四周漆黑無光,斷木招牌隨街都是。空氣飄著強烈汽油味,我們得知澳門沒水,便下車購買食水,便加快步伐,趕在關口關閉前到達澳門。
「黑的」坐地起價:短途$800,過橋$1500
8月24日凌晨,我們終於過了關到達澳門。
關閘大樓附近,有很多人在等車,我們看到有「黑的」向途人叫價:短途$800,過橋$1500。旁邊的警察沒有理會,有帶着小孩的婦人聽到價格後驚訝地說:「咁貴?」司機平靜地回道:「打風到處沒車,上還是不上?」那婦人想想便說:「$800?」司機點點頭。那婦人與家人上車便走了。
由於預算所限,我們還是依靠自己雙腿。入黑後,環境與災難遊戲一樣,四處有大型垃圾桶倒下,房頂被吹倒,樹葉在空中飄着,有不少商店的櫥窗玻璃破碎了,汽車被水沖在一起,市面凌亂不堪。市民拿着電筒到便利商店排隊搶購食水。在災情較嚴重的路段,警察架起封鎖線,消防清理掉下來的鐵棚。經過多個小時的工作,他們看上去已經十分疲倦。
第一次拍攝死者,畫面在腦袋閃爍不停
終於,我們到達目的地典雅灣停車場。現場地上全是水與泥濘,旁邊有位蛙人疲倦地依着牆喘氣,消防人員在進行抽水工作,家屬焦慮地坐在一旁等候,不時走到消防車查看。
現場採訪的媒體不算多,他們都在車場出口旁邊守候,等待最新消息。我們向在場人員了解情況,得知已經過12小時,蛙人已數次進出災場。再過約1個多小時後,蛙人拉上一位遇難者。
遇難者的身體發白僵硬,家人看到立即抱著屍體上前哭泣。我立即拿起相機拍攝。其實,我不喜歡拍攝這種災難性事故,平時我總是長鏡在後等待,避免自己的思緒被眼前事件牽動,但看見在場的「行家」們往前衝,頓時腦袋空白,立刻換鏡走上前,先完成工作再說。
前方有點混亂,家屬也開始出現煩躁。 拍攝完成後,我雙腿發震,人在彷彿在放空。這是我第一次拍攝死者,有些畫面在我腦袋閃爍不停。然後,我靈魂出竅般等待第二位遇難者被抬出,這次,我拍攝的照片不多,也沒刻意地去拍攝,因為我整個人彷彿還在晃動。
市民:澳門人比較天真,比着香港仲得了?
完成採訪已是凌晨5時左右,由於背器材時間久了,身體也開始疲累,腳也開始腫痛,我們便決定在附近酒店,打聽有沒有房間可住。幸運地,一間酒店仍有房間,但職員婉轉地解釋:「無水,無wifi,無電梯,6樓要嗎?」
這時我們已不管了,休息安頓好後已是清晨6時左右,去到早上約7時30分,我們再出發到鬧市拍攝市面情況。這一小時我睡不著,沒水洗澡,身體發臭,腦子總想起家屬哭泣和遇難者的畫面,我實在睡不著。
拍攝過後,我們嘗試在街上尋找食物。一些幸而避過水災的商店,已沒有足夠淨水去製作食物,其他食物的都已經售罄。沿途市民都收拾家裡浸壞的物品,其他人看到有需要的市民也一起幫忙。四周都有市民排長龍準備拿消防喉的水,他們很守禮。
中午時份,氣溫開始回升,街上泥濘處處,垃圾一堆二堆,市面開始出現陣陣酸臭味。市民在街上清理垃圾,有的邊罵政府,有的動員一家大小一起清理。有市民說:「澳門人比較天真,不太會鬧政府才這樣。比着香港仲得了?」
經過這麼多個小時的採訪,身體開始投訴,手開始痕癢,小腿開始酸痛,身體和腳也因沒乾過而發臭起來。我想我這兩天也完全體會到澳門市民沒水沒電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