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喝醉的Rocker 傷心到世界盡頭的劉暐

撰文:陳力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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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暐,台灣樂隊傷心欲絕和勝利一族的結他手。曾經參與過的樂團無數:包子虎、The Deported、一隅之秋、表兒、生氣的年輕人,好幾個名字都代表了某個時期的台灣獨立音樂場景。而他本人,雖然沒有幾次站在主音的位置上,但影響到的事情,卻足以改變一整代的獨立樂團。

被冠名「絕望世代」的代表樂隊,傷心欲絕的核心成員都仿佛帶有同一個調性:抑鬱、狂躁、宿醉。在最近的巡演裡,主唱許正泰總是在台上喝過一罐又一罐。而在台下,他喝的也沒有少。不過我不是想談許正泰,而是另外一個人。屬於傷心欲絕的另一面,Wayne’s So Sad 的 Wayne,劉暐。

劉暐,台灣樂隊傷心欲絕和勝利一族的結他手。曾經參與過的樂團無數:包子虎、The Deported、一隅之秋、表兒、生氣的年輕人,好幾個名字都代表了某個時期的台灣獨立音樂場景。而他本人,雖然沒有幾次站在主音的位置上,但影響到的事情,卻足以改變一整代的獨立樂團。

年青時劉暐曾留學美國,14歲時參加了學校的一個大型的爵士樂團,拍下的照片後來成了傷心欲絕最經典的一張專輯封面,劉暐亦因此開始了玩音樂的路。

劉暐14歲參加jazz樂隊的圖片,最後成了傷心欲絕第二張EP《喔我沒有靈魂》的封面。(圖片來源:Wayne's So Sad Bandcamp)

「一二三四」的吶喊

二千代的台灣樂團,總是有令人熱血翻滾的現場:橫衝直撞的龐克(punk)節奏、極快短促的結他solo、旋律性重但不在意音準的唱腔,以及讓觀眾不自覺跟着喊的「一二三四」數拍。

特別是「一二三四」的吶喊,在「師大公園系」樂團裡邊,幾乎每一隊都有這樣一個環節。在歌曲的前奏停頓、或是樂句轉折的等待,主唱像洪申豪(透明雜誌、VOOID)、劉邦傑(午夜乒乓、Take This!)都會深吸一口氣,然後大叫「一!二!三!四!」

師大公園,是台北師大路的一個公園群,鄰近當時被譽為「台北CGBG」的 livehouse地下社會。不少當地獨立樂迷及樂手,都會把師大公園當作休憩之地,亦衍生出獨特的音樂場景生態。台北樂隊透明雜誌就曾寫歌〈師大公園地下司令〉去講述師大公園的生活經驗。

當中最具代表性的吶喊,思來想去,還是屬於劉暐的。

劉暐搞怪照。(攝:陳藝堂)

「抄 Ramones 的」龐克魂

傷心欲絕的第一張專輯《我愛您》中,劉暐在〈WSS〉的結他solo前就用力喊着「一!二!三!四!」這個舉動,其實是模仿自龐克搖滾樂隊 The Ramones 。作為 Ramones 的忠實擁躉,劉暐寫的歌好多時候就像 Ramones 金曲的翻版。像生氣的年輕人〈這不是我的時代〉、傷心欲絕〈WSS〉都有好幾句源自 Ramones 的〈Pet Sematary〉。

極短的三和弦創作,似層相識其實並不奇怪。但問及劉暐,不知是喝醉,還是他根本不在乎,他直言:「都是抄 Ramones 的。」甚至,生氣的年輕人的歌詞也有被透明雜誌取材,用在〈性的地獄〉一曲中,他也滿不在乎說,「反正我們也是抄 Ramones,洪申豪抄我們詞就算了。」

啟蒙劉暐聽搖滾樂的是他哥哥,「我哥在加拿大留學,回來時丟給我 Nirvana、Metallica、Guns N’ Roses之類。」因為喜歡結他的噪音。到後來在一場車庫演出裡,認識了後來的好友,傷心欲絕主唱許正泰;因為許正泰在龐克服飾店做兼職,閑來無事便過去玩,順理成章的就愛上了 Ramones 一類龐克樂團。
 

一整個人生的宿醉

雖然愛說自己是抄 Ramones,但劉暐的歌,相比起流行性十足的龐克天團要來得直接、情緒化。〈喔我沒有靈魂〉裡寫「我的身邊都是一群很有才華的朋友/以前得罪一些朋友/現在我被詛咒」,自我調侃之餘,也確確實實地談到自己的妒忌。

「那時候,身邊朋友都算有出息,至少玩團方面是有成就。只有我自己一個是沒有任何事情可說。」劉暐說時手中還拿着一瓶酒,然後再解釋,「其實我非常怕朋友。那些有才華的,我多多少少講過些壞話,或得罪過。他們變得稍有出息,讓我有被報復的感覺。」

喝醉,和痛苦,仿佛是劉暐的永恆話題。就像在訪問中,他從未停下喝酒的動作,也沒有拿開過罐子和酒瓶。「如果我不喝酒的話,我就不曉得接下來要幹什麼,譬如我要喝一瓶,還是我要去哪裡,我要吃甚麼,我都不曉得我到底要幹嘛。但如果我現在喝了酒,我就知道我下一步要做甚麽。」劉暐說。

在台上,他也是靠着不停喝酒來集中表演的狀態;如果沒有酒,他就會不自在,甚至手腳冰冷、顫抖,結他也彈不穩。我聽到這句時,心想:這人是酒精成癮吧。但毫無疑問,酒醉的劉暐是最本真的劉暐。

巡演期間喝醉的劉暐。(攝:陳藝堂)

酒過三巡,劉暐的說話開始有點語意不明。一些嚴肅的問題,他答起來也隨意。「組團對我來說,就是有事情可以做。週末可以表演,表演時台下會替你拍手鼓掌,有成就感。」表演慾強的他,很在意其他人對他的肯定。

劉暐的痛苦,很多時也源於這種對自我的疑惑。像〈喔我沒有靈魂〉中的「被詛咒」,是懷才不遇的痛恨;〈I Quit〉是沒自理能力的質疑;〈我討厭自拍〉是個人社交能力的不明所以;〈勇氣〉更是總結了以上種種。劉暐仿若一個宿醉的怒漢,總是痛恨地望着身邊一切不屬於自己的光芒,然後很用力地向自己頭顱上打一槌,靠寫歌喚醒自己的宿醉。

下輩子再來吧 我的愛人

對於一個三十多、歌唱事業總是上上落落的人,他的經歷讓他仿若抑鬱。一個訪問中,許正泰說起劉暐曾寫過一句歌詞:雀躍的人在河邊騎腳踏車,我得過憂鬱症。當時許的評價是「全世界應該找不到第二個人會把這兩句話連在一起說。」

獨一無二的憂鬱性格,但實際上他從未真正病過,也愛寫一些平凡人愛唱的情情愛愛恨恨。〈我愛您〉、〈失戀後的那個禮拜〉、〈也許我見不到你了〉,全都是劉暐寫失戀、慘情的內容。「一般人把失戀寫成非常漂亮或者是幽怨,我會盡量把它寫得很白話,寫得很報紙、很漫畫,讓一般人看得懂,就是不要文藝的。」對,劉暐的情話全都是白話,和玩的音樂一樣。

他也從不避諱自己對其他人的羨慕妒忌恨。勝利一族同名專輯中就有一首〈26th GMA Blue〉,寫的是朋友入圍金曲獎,自己卻沒在玩團,不嫉妒不行。

不過真的談到朋友、隊友,他又會非常欣喜地說誰的演出好、誰很好合作。譬如說最滿意的合作樂手,第一個就說,「亞當(傷心欲絕前鼓手)應該是第一個,他打鼓每一下都很精準。」又說,「其實洪申豪也不錯啦,雖然說他整天喜歡遲到。馬摳也很好,馬摳彈的那個Keyboard幫這個團增色了很多。」

繼續講下去,幾乎每個合作對象都有好的一面能講出來。過去歌曲中,對朋友的羨慕和恨,似乎只是情緒性的反洩。就像要備受肯定地玩音樂一樣,劉暐,某程度上,是個想受關注的大孩子。

吃西瓜的人是劉暐。(攝:陳藝堂)

像他這樣一個三十多的台北男人,喝酒時永不停下,喝醉後口齒不清;面對愛情、事業的失敗,他沮喪怨恨。但面對朋友的好,他總是高高興興。歌詞很憤怒,但音樂才華難能可貴。縱然世界好多挫敗,對他也沒有關係,反正「下輩子再來吧我的愛人啊」。

最後,他透露,四、五年前曾去看醫生,說他雖然沒抑鬱症,但有強逼傾向,暫時不用吃藥。但上到台時,他都是在做一種即興、不按常理地出招的演奏,完全聯繫不到強逼症的傾向。問原因,他說了一句很「劉暐」的話:喔,我喝多了。

訪問協助:許靖雯、李劼昊

相片提供:陳藝堂、劉邦傑、盧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