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圖】荒木經惟的女弟子:同齡人迷戀偶像 她正在拍攝裸男
1967年出生的野村佐紀子,是攝影大師荒木經惟唯一的徒弟,跟隨荒木已有27年。
野村從18歲就開始拍攝赤裸男性,33年間可以說是閱美男無數,和師父荒木拍攝的女性裸體不同,她的作品無法用「情色」來一概而論。因為那些作品還帶有很強烈的瘋狂感和憂鬱感。作品的黑暗帶來一種撫摸肌膚和身體的感覺,更有一種朝生暮死的感受。
參與過野村拍攝的模特都說,她是謎一樣的女人。當你裸體出現在她面前,不是覺得尷尬、與誰在對峙,而是卸下心防,願意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她「控制」。
最近我們在東京見到了野村佐紀子,你很難想像,這麼多男性裸體,就是眼前這個溫柔女人所拍攝的。
攝影師——野村佐紀子
自述:野村佐紀子 編輯:阿夢夢(一条)
同齡的女孩都還在迷戀偶像,我就開始對身邊的真實存在的男人感興趣。
我從18歲就開始拍裸男。大學的時候因為想和當時的男朋友離得近一些,就報考了他學校隔壁的九州藝術大學,進入了攝影專業,那個年代女生念攝影很少,一個年級200人裏,只有4個女生。一天有個前輩開我玩笑說,野村你不如去拍裸男好了。我就聽着,嗯嗯,點了一下頭,就這麼開始了。
野村佐紀子也思考過為什麼一定要拍裸男▼
最早就是讓身邊的男性朋友挨個脫了拍。有戀人、也有同學、朋友介紹的朋友、還有看了我的作品主動聯繫我,想讓我拍的。當時真的拍得非常勤奮,一周要拍2、3個人。
我希望大家明白一點,不是我去選擇,去收集這些男人,而是把所有的選擇權,決定權給到對方。可以說我是來者不拒,全部都會想拍,最近還拍了一位78歲的老爺爺。
有些人需要事先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熟絡了才能放開,也有人無論如何最後都沒有辦法拍成功的,也有的很乾脆,一見面就說「好好那就脫吧」,立馬就拍到了,說到底這還是一個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問題。
和這些男人相處的過程中,我也在找尋自己。小的時候,媽媽和奶奶因為婆媳問題,一直吵架,我是在她們的爭吵聲中長大的,可我也不會去站隊想要幫着誰,心裡就強烈的想,我要快點獨立,離開家裏。
正因為從小就想着獨立,總有一種要出去闖一闖,要做些和別人不一樣事情的衝動。唸書的時候,同齡的女孩還在迷戀偶像,我就開始對身邊真實存在的男人感興趣,言行舉止、穿衣打扮,相比電視機裏的男明星,這些男人才更現實地活着。
在我的人生里沒有太多的選擇,做或者不做,拍還是不拍,沒有其他的選項,所以當我18歲開始拍裸男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一直拍下去了。
我並不是在表達愛是多麼了不起的東西,而是在問:愛是什麼?
有些人穿着衣服和脫去衣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表現。我並沒有在觀察他們,而是想透過取景器和他們達到交流,當你舉起相機,整個氣氛就不一樣了,這種能改變與對方關係的能力,是我要的。
我覺得男女之間可能有比戀愛更深刻的東西。
已經數不清拍過多少男人。
有些就是一期一會,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也有些拍過很多次的。我們的拍攝地點基本就是酒店或者模特的家。拍攝的時候,也很少交流,我希望他的狀態是最舒服和自在的,所以我不會干涉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只是記錄那個瞬間,只是拍下他們而已。
我伸直手能觸碰到模特,這個距離是我的拍攝距離。我如果一會退很遠拍他們的全身,一會又湊近拍身體的特寫,這種距離感的拉伸是會破壞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一手臂的距離,在這段距離中,產生了對我而言我最重要的東西。
拍攝時間的話,有的2、3個小時,也有一整晚都待在一起的,都是因人而異。
我至今沒有結婚。
怎麼說呢,相比自己的戀人,我可能更密集、更深刻地,是和他們(被拍攝的男性)在一起,我覺得男女之間可能有比戀愛更深刻的東西,但那是愛情、是友情、還是單純的攝影,我已經很難區分了。
HIROKI 是我的第一個拍攝對象,我拍過他很多很多次。
2011年的時候他突然過世,這對我來說是非常大的一件事,有出版社的編輯建議我,可以把他的照片整理成冊做本書,但我怎麼都做不到,明明拍照片的時候,人是活着的,但現在翻看照片,想到他已經不在了,從明天開始,我再也拍不了他了,我之所以能堅持拍赤裸男性這麼多年,都是因為HIROKI 的存在。
所以很多人總是問我,你拍這麼多男人,你想表達什麼,你在拍什麼?
攝影,不就是用來證明,在逝去的時間中存在過嗎?是記錄與記憶啊。
1994年,我把HIROKI的照片整理成冊,有了我的第一本寫真集「赤裸的房間」。
那時候更多地是在描繪一個空間,也不太講究,都是大平光。比如說hiroki開門的一瞬間,浴室的燈光照遍整個人。當時被一位攝影評論大家說,這就是在拍一個房間,沒什麼藝術性。
三年後1997年,我的第四本寫真集《赤裸的時間》出版。
當時荒木這樣評論:在《赤裸的時間》中,我感覺光與黑暗在做愛。黑暗近似要吞噬身體時,不知從哪裏進入一束光,射在他們的頭髮、額頭、回望的眼神、照出側臉的輪廓、背部的曲線。光與黑暗在一個個的身體上放肆戲謔。
當時得到這樣的評價是非常非常激勵人的。
攝影是一種超越自己的意志與想像的存在
我現在拍攝的時候會帶三台相機,一台數碼,兩台底片機,兩台底片機分別裝黑白兩種交卷。但我並不會去限定自己,我覺得就算要拍彩色,但是搞錯拍成黑白,那也沒關係。因為攝影是一種超越自己的意志與想像的存在。
2008年秋天,我同時出版《黑闇》和《夜間飛行》兩本攝影集。一部是黑白,一部是彩色。黑白照片給人想去探尋照片深處究竟發生了什麼,而彩色照片的話,則是在傳遞各種情報。
值得一提的是,《夜間飛行》是用小型8mm的間諜相機所拍攝的。
我從24歲開始成為了荒木經惟的助手,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大學畢業後,我在東京的攝影工作室工作了一年,那時候搞攝影的都有個習慣,就是要跟着誰做徒弟。在我心裡,除了荒木經惟沒有第二人選。
一次荒木在澀谷的畫廊舉辦個展,我就帶着自己的作品去了開幕式見他,但被荒木說這個舉動不太禮貌,下次再說吧。
因此契機,我經常會去參加荒木的展覽,慢慢地我們之間的互動也有增加,會一起喝酒、吃飯、討論攝影。有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你明天開始來吧。就這樣,他成了我的師父,直到現在也是。
跟着荒木後,基本白天都要專注於師父的工作,自己的拍攝時間只能從晚上到清晨。所以就想能有一台輕巧的相機隨身帶,間諜相機是有一天我在相機店順手買的。
本身自己的拍攝時間就很有限,又因為8厘米的底片,畫質其實很差,另外半夜這個時間段能拍到的東西也不多,也就是說用當我決定用間諜相機,那我的拍攝條件已經被框架了。
因此我不再給自己設定拍攝主題,什麼都拍,就是記錄,一旦你決定了某件事情,那除此以外的東西就會自然地變得看不見,這是很可惜的。當你腦中預設了一個場景,然後你去找到了一樣的畫面把它拍出來,這樣的照片無法被稱之為是——攝影。
有時模特問我「這種像玩具的相機,真的可以拍攝麼?」不知不覺,模特也變得放鬆很多。但是我不是為了讓模特放鬆才用這個相機。
這台機器我用了整整7年,後來底片停產才換掉。換句話說,其實不管使用哪一台相機,基本我的攝影風格都沒有特別的改變,無論怎麼拍,我都是我。
我不會去控制任何東西,但我知道我要什麼
我拍的男生都很帥氣吧。因為我就是在拍他們最帥的樣子。
我從來不控制任何事情,拍誰,去哪兒拍,除了偶爾會在現場說,看這裏、轉向那邊以外。如果你腦中有一個預設,我要拍這樣的畫面,然後你拿着相機把它拍了下來,那這還是攝影嗎?
所以在拍攝現場,最重要的還是抓準按下快門的時機。我會想要的瞬間,是他們笑容很好,或放鬆的時候。
《月光》,是2018年夏天新出版的寫真集,記錄了我兩年前去台灣時,在模特的家中拍攝了台灣男性的裸體寫真集。我去過好多次台灣,但拍攝裸體是第一次。
封面的兩個男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對年輕人。
以下的文字來自《月光》的模特,安卓恩的自述:
「我是安卓恩,野村老師《月光》封面的模特,就是我和我的男朋友。我是美院學生,我男朋友是做服裝的。我們都是野村老師的粉絲。
記得是2016年的7月25號,我在網上看到一則野村佐紀子招募台灣模特的信息,我就有馬上報名,當時提到的條件就是要全裸,要在模特的家中進行拍攝,地點要在台北。
三個月之後,2016年的10月23日,拍攝日終於到來了。 10月的台北非常炎熱,那天我是特別興奮和緊張的,下午早早地就把冷氣打開,還準備了紅酒,在家敷面膜安定情緒。
原定的拍攝時間是晚上6-8點左右,但因為上一場拍攝提前結束,下午3點工作人員就帶着野村來到我們家。野村話不多,很溫柔的一個女人,也很敏銳。她來到我們家之後,有看到我和我男朋友的互動,應該是對我們感覺還不錯,馬上就問能否男朋友也一起出鏡,她想要拍兩個人的。
按下圖看野村的拍攝過程及其作品▼
現場有打光,相機的話數碼和底片都有。一開始她基本是用數碼相機在拍攝,後來我男朋友有加入,有一個瞬間,她突然拿出底片機,踩在椅子上,拍攝我們。
我覺得應該是她很喜歡的瞬間,才會拿起膠片機來拍攝。那對於模特來說,我們也會很興奮,覺得沒有辜負攝影師,拍攝後半段她有用膠片拍很多。整個拍攝持續了一個小時。
我覺得沒有辦法把野村定義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攝影師,她身上有母性的力量,透露着溫柔,但又特別有主見,當我們是全裸的狀態,她的鏡頭對我們是沒攻擊性的,反而給人一種安心感,讓你願意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她。
這是一次能成為一生回憶的拍攝。
另外畫冊取名《月光》,野村有和我們說是因為她念了中國詩人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望月而對遠方親人的思念,可能是在她心裏有想要思念的人吧,而我們扮演者月光的化身。」
愈是愛得深,才愈是會有那種痛楚
這幾年除了拍男生模特,我也開始拍情侶。就想知道究竟愛是什麼。慢慢我發現不是那種飄忽不定的愛,而是細緻地緊緊相依,就是一瞬間,愈是愛得深,才愈是會有那種痛楚,怎麼說呢,是不可思議的感受。
30多年前,我的作品剛剛發表,的確引起了轟動,一直以來女性都是作為性對像被男性拍攝,「終於女性攝影師也站起來了。」 那時候外界都是這麼說。
他們在說什麼呢?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性別問題,對我來說攝影,從不是我去選擇拍什麼,而是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有裸體。
2017年年末,因為寫真集的出版,我在接受媒體的採訪時,居然又被說了一樣的話,「終於女性攝影師也站起來了。」不覺得有一點可笑嘛,看來世間對男女的看待方式,永遠都是那樣的,不會改變。
攝影是我的全部
我每天都會帶著相機出門,這是基本。我也經常想到底攝影是什麼?有時候身體不舒服,只要出去拍個照,就能治癒。一直拍,一直拍也會厭倦,所以就靠換相機來轉換心情。
我不太喜歡普通和規則,總是想盡方法去打破日常的平淡。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拍攝。
最後我也想感謝我的師父,荒木除了我,沒有其他的徒弟,這挺讓我驕傲的。我們也從來沒有聊過為什麼選擇了彼此,無須解釋吧。跟他在一起工作久了,自然而然講話方式、吃東西的習慣、待人處世都會變得很相似,他是個溫柔的人,也是個無法超越的人。
圖片提供:野村佐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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