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8吋高踭鞋跳出嫵媚　鋼管舞男：抱簡單心態看就好

馮小西說自己「贏在起跑線」，同志之路一直平坦順遂，如果起跑線以「出櫃」為起點，被家人欣然接受的出櫃就代表「個頭開得好」了。19歲那年馮小西是「被出櫃」的，還記得那時帶某男性友人回家，兩人穿過正在麻雀檯大殺四方的母親與一班師奶，其中一個師奶扯大嗓門問，點解你個仔成日帶男仔返屋企？阿媽也扯大嗓門簡單回道，佢男朋友嘛！八婆師奶「質」了母親一句：「搞基？唔得架！」母親的嗓門仍然響亮，房裡面的馮小西聽得一清二楚。

「有咩唔得？條路佢自己揀！咁大個仔，連成人身分證都攞埋啦！」

馮小西的「被出櫃」簡單俐落，阿媽的包容比他的出櫃還要快見。此後他沒有任何包袱，此後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隱藏過自己愛男子，活得與主流的一群你我甚無分別，然而本應如此。超出想像的是，被出櫃的場景發生在仍然封閉的九十年代，所以他才形容自己，活像個富二代「贏在起跑線」。

我不是正義的人但卻會發聲

馮小西多才多藝，當網台節目主持，時裝設計師及劇場演員，最近開始學跳鋼管舞。許多年來自由遊走LGBT圈子及主流圈子之間，他的世界從不設界線劃分兩邊的人，兩邊的人與自己皆可「混為一談」。從前他曾在夜總會寫字樓打過工，總有「老細」關照說叫多位小姐陪坐，這麼「直」的一個場，他照樣直言不諱：「別浪費錢啦，我鍾意男仔。」再沒任何場景難得倒他，即使身為同志但日子過得一直順利，坦蕩蕩的人生聽來健康自在。然而另一邊廂，更多同志朋友沉默地飽受壓抑與歧視，以性取向為羞恥。

馮小西演出的舞台劇、網台節目或藝術展覽，內容多是圍繞性小眾困難的現實處境，如出櫃之難，飽受歧視之類，故事都活生生的，母親看過後曾問過他為什麼做這些故仔？兒子明明沒有遇過出櫃的困難，人生也毫不崎嶇。的確，馮小西要在做網台節目《菊花台》資料搜集，及聽來同伴分享，才知道世界各地性小眾的崎嶇命途，遠至伊斯蘭國度女同志因為性傾向被姦殺，近至香港，你依然在網上性小眾文章留言處見盡難堪入目的說話。

「我不是正義的人。」馮小西先旨聲明，但他為性小眾發聲此事走得很前很高調，這個性小眾，包括他的朋友們、他所不認識的別人，雖說此時他的人生毫不崎嶇，但那個也包括了未來老去或突然不幸的自己，人的命途很輕易顛倒成為別樣。

「為什麼同志一定靚、大隻又後生？老了那些死得啦？沒有人想過低下階層裡面有同志，未必個個同志都找到份好工，很有錢，如果樣子不好看，更不敢出櫃。你估他們沒有青春過，也曾憧憬和男朋友一生一世，老了到頭來變成點？社會對他們好不公平。此刻看我好好的，終有一天我也會老去。」馮小西年輕時見過的中年同志，此時已步入了無法想像處境的晚年，晚景潦倒，工作能力倒退，身邊無人無物，因為性取向問題被社會隔離，就這樣孤獨終老，同志社群有這麽一塊淒涼光景，原來比想像更埋身。香港同志安老服務的討論連影也沒有，然而這只是眾多問題之一。

「我希望用到自己的藝術取向和能力，令公眾明白性小眾究竟面對什麼問題。」馮小西說自己不是明星，直接發聲不夠力量，他反而喜歡用藝術的方式表態。

兩個相隔二十年的故事

馮小西說自己是一個藝術工作者，他最不想在前面加上任何名目，同志啊性小眾什麼什麼的。他說他有個終極夢想，希望有一天傳媒不再因為他的性取向而訪問他。「現在性傾向仍然是特別題材，你才來訪問我們。有朝一天，這不再是題材，即大家當它普通嘢就最好。」馮小西眨一眨眼，說：「嗯，到我死咗唔知得唔得。」

雖然他眼中香港同志平權走得比其他亞洲國家慢很多，潮流宣揚大愛的世代，大部分人表面看來沒什麼，網絡比較容易挖出人人最心底裡的那句話，留言中仍充滿訕笑、仇恨與歧視，所謂大愛年代並沒有走前太多。然而聽見馮小西回憶自己兩段經歷，故事中的故人二十年後再次重遇，見著時間原來自有其功能。

二十年前馮小西曾向他某基督徒女性朋友出櫃，她非常抗拒，回他一句：「你不可以有這種行為。」後來二人漸漸疏遠再也沒有見面，對方是自己當時最信任的朋友。二十年前同一段時間，他與男生拍拖的事在校內被老師盯緊，有位實習社工叫郭勤Diana負責他的個案，馮小西是Diana第一個同志學生個案，但當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好，只好陪他聊天疏導他的情緒。

二十年後他與這兩個故人久別重逢，人面全非，而時間有令人面變得成熟寬容。基督徒女友人已為人妻，對他的性取再沒有微言，對性小眾群體終於表示支持，重聚沒有什麼恩仇。當年實習社工Diana轉變很大，二十年後她成為了研究性別議題的學者，專門做性小眾服務。「原本她在美國生活時，在一間教會內有位同志男生因為出櫃，遭教會排斥，後來自殺了，這件事對她影響好大，她無法理解為何如此，後來踏上服務性小眾的路。」馮小西說著二十年間的微妙人事。

穿高踭鞋跳舞的男人

「雖然我是基，但始終男仔嘛，第一次穿上高踭鞋，一腳腳毛，又沒著慣，在女仔面前幾尷尬。」馮小西是班上唯一的男學生，導師Leon走的風格偏向性感和女性化，學生必須穿高踭鞋練習，雖然男學生可以選擇不穿高踭鞋。但馮小西明明可以選擇不穿，但他挑戰完七吋高踭鞋，說要進階挑戰八吋，舊的那雙邊皮已磨蝕，鞋墊早印上他的腳掌形狀，為了跳舞，把腿上的腳毛脫光光。他說當以女生的目光欣賞自己的形態和線條，鑽進鋼管舞的練習中也找回了單純的快樂，這是愛，但穿上八吋高踭鞋有時累得像爬上一座山，這就是恨。

跳鋼管舞的男人有分兩種，一種行剛強力量型路線，在鋼管上如像空中飛人。選擇穿高踭鞋的馮小西選的是另一種，性感嫵媚，混淆掉性別特質。有點像他在利時當時裝設計師時所設計的男生恤衫，把女性布料如蕾絲、絲布和阿婆花布縫入去，中性比純剛陽多了玩味。馮小西上鋼管時倒立旋轉的雙腳看來很有力量，他肩膀寬闊，可架在鋼管良久，但一雙八吋的高踭鞋把腳尖拗長，性感得像挑逗旁人。

「我拿捏著自己穿高踭鞋代表了什麼，回想張國榮許多年前演唱會著了對紅色珠片高踭鞋，當年不獲好評，沒有一個人喜歡。但這很像我跳鋼管舞的心態，著什麼也不要緊，能代表你自己就足夠。」馮小西說來看鋼管舞表演時，當它是一門藝術看待，當他們為表演者看待，抱簡單心態就好。簡單到就像他母親簡單的一句話：「小心唔好撻落嚟啊，表演時嚟睇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