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裝皇后】皇后老去　最美Dakko退休：不許人間見白頭

攝影：陳焯煇

變裝皇后（Drag Queen）
通過變裝打扮去表演的男性，服飾以誇張華麗為主，伴以歌舞，通常只出現於表演、遊行或娛樂場所。平時以原生性別示人，大部分沒有變性意圖，也有一種講法，傳統京劇粵劇、日本的寶塚歌舞團都屬於變裝。

前變裝皇后Dakko腦海有一楨難以磨滅的童年記憶，每個細節，清晰地記住很久。兩歲那年，媽媽幫他紮條孖辮，為他穿上紅色裙子，連紅裙子內穿著男仔的開襠褲，他也清晰記住了，女孩模樣漂漂亮亮地上影樓拍照。

影樓拍下的照片一直留著。別人問他，是不是看過舊照片，才想像這回憶片斷出來？兩歲孩童的記憶常惹人思疑有幾真確。但Dakko回說，不是，從小就一直記在腦袋裡，非常清晰。「那時就覺得自己是女仔。一直覺得，直到現在。」他說。

2011年萬聖節在同志酒吧Propaganda（PP）有一場變裝表演，是變裝皇后Dakko最後一場表演，他最後一次打扮得豔壓女子，在台上表演。往後他再也沒有裝扮為女人，往後展開人生新一階段，平凡又安份地適應男人這身份。即使在節日裡變裝，他只肯變裝為丑老角色或笑角，甚至偶爾在人群裡玩隱身。2016年9月9 日他的舊拍擋Miss Tina久休復出，在台上傾國傾城被歡呼簇擁時，台下的Dakko安份地做觀眾，不受昔日風光日子的回溯所誘惑。

那年開始Dakko只穿灰灰黑黑的衣服，最希望走在路上，不再惹人注目，低調得低到泥土裡，不知在什麼地方生出花來。

參觀皇后夢幻居所　牆身也變裝

變裝皇后退休後的生活，近乎養生隱居，就是當回個普通人。Dakko不再做深夜的酒吧工作，白天駕電單車周圍接Uber來做，也沒再出去夜蒲，每天早睡早起，不煙不酒，生活簡樸而深閏。他最喜歡獨自一個逛街，在文具小店或深水埗雜貨攤買來古靈精怪的物件和材料，像從前設計變裝服裝頭飾，無中生有構思個什麼出來。「你一定想像不到我家有幾多『騎呢嘢』。」Dakko故作神秘說。

第一次參觀他和Tina的居所，才知道低調到泥土裡的花，在什麼地方又長了出來。

「這是一間未完成的房子。」Dakko指著牆上空白一小角的牆壁，填滿它才叫完成。二十多年來，他和Tina搬過八次家，租貴越搬越細，但物件沒有因為空間變小而少過，牆上掛滿了古靈精怪的物件，鏡子、面譜、鐘、羽毛、自畫像和玩具等，跟他們搬過一次又一次的家。惟有一次，為了試驗住入一間白雪雪、牆壁清空的屋子，什麼也沒有掛，失去了驚豔和大堆頭，結果住不夠一年就堅持不下，搬走了。

「我們家最多就是鐘和鏡子，越不吉利的物件就越愛。」Dakko開朗說。

除了鐘和鏡子，變裝皇后的家最多就是羽毛，表演完習慣一枝枝地插回花瓶或掛牆，用時又拔出來風騷地插在頭上，拿多一對蝙蝠眼罩、假髮，就能趕赴派對。牆壁成為變裝的衣櫥。「我喜歡把東西通通Show出來，見著就開心。」他說。Dakko自稱一名垃圾婆，連家中養的白貓也是十三年前在公園拾獲，甚至有次在樓下垃圾房拾來一米多高的巨型觀音像，後來搬家搬太多次，帶不走，披上紅布請送信佛的朋友，他喜歡四出找趣物，家裡物品琳瑯滿目。而每天定必為家中幾十塊鏡子拂塵，近看每一塊鏡子，必須沒有塵埃，沒有指紋，他最喜歡整潔、一塵不染。連地上掉下一根羽毛，或鏡子一旦出現指模，他也受不了。

牆壁甚有變裝的影子，退休後他就把「變裝」絕活，用在牆壁上。即使粉飾一個假花叢，也得加上一隻彩鳥，幻想、生命力和愛都俱備。坐在客廳中，鏡子多到照出我們十萬個身影，這就是變裝皇后的夢幻家居。

曾以美稱霸　退隱也就隱掉一張臉

「什麼叫做美？」

「與眾不同就是美，忠於自己就是美。」Dakko說。幾乎每個變裝皇后說過這句：從前眾多皇后之中，最美就是Dakko，舊日子裡，他參加酒吧或樓上卡拉OK的變裝皇后選美比賽，次次奪冠，從來沒有屈居過第二，豔壓群芳，旁人無法忽視他的美，怪不得他對自己的美貌永遠自信爆膨。

「我認我是最靚那個，沒有對手，因為我出盡力扮靚嘛。但……其實得個樣，唱歌跳舞要比人花多一倍時間才做得好。」Dakko每次必須提早三、四個月預備一場表演，像幕後主腦一樣，敦促其他變裝皇后趕緊排練。因為他讀製衣及紡織出身，每次的表演服裝由他和Miss Tina一手包辦。2011年最後一場表演，為了做得盡善盡美，他精神緊繃得抽回戒了八年的煙，完Show後在後台神經一鬆馳，爆喊一場。「因為終於做到心中期望的效果，釋放，才喊成咁。」變裝皇后極致的控制狂和完美主義，在他身上表露無遺。

同年，他向其他成員表明，自己想退休，不再做變裝皇后。

「因為一直覺得自己只有美貌，當連美貌也沒有，還企出來做什麼？」事實上他退休前仍然非常標緻迷人，最後一場表演在上妝，他思疑自己是否變老，趕製表演服裝時老眼昏花，線頭穿不過一枝針，三十八歲那年，他長出第一條白頭髮。

「你老了，還要一直變裝嗎？」Dakko問自己一句，原來當個絕美女子，壓力非常大，靚慣的人，特別恐慌容顏即將老去。

最終Dakko把「Drag Queen」的重心由Queen放回 Drag本身。「有個Queen字，就是變裝為女王，但沒有個Queen字，我變裝什麼也可以，沒有界線。」退休後，他開始走另一條變裝路線，沒侷限自己，不再扮靚女，只扮丑角、笑角、老角或物件，把臉完全遮蔽掉，似乎以一種絕對的方法從絕對的美之中釋放。

Dakko第一個說退休，後來其他變裝皇后也索性一齊退休，他曾自責過，是否離棄了他們，影響他們的決定。而去年只有Miss Tina重新出山。

萬聖節變裝表演當晚，另一個前變裝皇后Kaila向記者聊起他的退隱。

Kala高瘦，腼腆有禮，安靜。從前他在三人團隊裡專走「型、Cool、臭寸」路線。他最先在澳洲做變裝皇后，從前參與萬人觀眾大匯演，非常專業，後來回流香港，帶來澳洲變裝潮流，和Dakko他們組成團隊表演。

「有時我分不清變裝的角色與現實。我想擺脫那個角色，因為臭寸、冷酷一旦在現實生活表現，對自己不利，特別工作環境，待人友善才能生存。我離開變裝界，某程度上為離開這『不受歡迎』的角色。」他由變裝皇后，變回了平平無奇的男子，在寫字樓朝九晚六工作，覺得曾經風光過就好，不再留戀。

「我未出櫃。在香港工作，不敢告訴人我做過變裝皇后。不知道別人怎看我扮女人。」他現在在公司隱藏兩個身分，有點像Dakko，換成平凡角色，踏回現實世界的台板。

返回現實人生　又何懼老醜

Dakko記起1994年聖誕節是他首次變裝，穿上一條親自縫紉的紅色裙子，挽著女性朋友逛街，由那時起，他享受著別人注視，做變裝皇后時，幾乎人人都驚嘆他的美。

一旦變回男裝，Dakko卻不怕變老變醜。

「做男人，毋須要靚，做回簡單的平常人。我現在的心態是，以前扮女人扮得多，新階段要適應男人這角色。」他清晰知道自己並沒有變性的念頭，只想以男性身體和身分與男人戀愛。人類的性別認同和性向從來複雜，有異性戀，有同性戀，也有比兩者更複雜的狀態。後來Dakko索性把頭髮剪短，盡責地以男性形象示人，即使長髮更適合他的輪廓。

2014 年，Facebook提供的性别選擇除了「男性」、「女性」之外，還增加了 54 個新的性別選項供用戶選擇。包括酷兒性別、順性人、雙性人、變性人、跨性別等。
Sex（性別）是指生理上的性別差異；Gender（社會性別）是指受心理、社會、歷史或文化規範；Sexual Orientation（性傾向）是指對性或親密關係的喜好；Gender-Expression（性別表達）是外在的表現方式；Gender-Identity（性別認同）是內在對性別的自我感受和覺察。以上產生出不同的組合方式，男女二元分法已無法處理如此複雜的性別結構。

「我現在好低調，不想走在街上有人掉過頭來望你。我不想再搶鏡，只想做回普通人。」從前未做變裝皇后前，Dakko還會穿花色裇衫，一出街就被注視，那種眼光由頭到腳掃視，目光如同扔下一句：「咁鬼妖，死基佬。」

自從他換了一身灰灰黑黑的衣服，街上再也沒有投來那種目光了。後來，他甚至喜歡隱藏，甚至變裝為物件，運用他鬼馬、鬼才又別具創意的變裝技巧，誰也猜不出究竟他隱身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