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杯中物看脫歐】愛爾蘭黑啤的新挑戰——南北硬邊界

「好東西屬於那些願意等待的人」——這句愛爾蘭特產Guinness黑啤經典口號的創作者，相信從未料到北愛爾蘭會隨着英國而脫歐。談判之後，北愛和愛爾蘭可能出現「硬邊界」，原本在兩地自由出入的運酒貨車須在檢查站排隊過境。想喝「好東西」或許真的要等待，但對於生產商Diageo而言，那肯定不是「好東西」。

顏色深得近乎黑色的瓊漿倒入酒杯中，旋即形成美麗的浪湧。待浪湧平息過後，杯頂出現一層厚實綿密的白色泡沫，形成黑白分明的外觀，這正是品嘗Guinness的最佳時機。根據科學精確計算，要倒出一杯完美的Guinness，所需時間是119.5秒，所以喝黑啤的過程就像英國的一句老話「Good things come to those who wait」（好東西屬於那些願意等待的人）。

Guinness的獨特香氣和口感迷倒全球不少愛酒之徒，創下歷久不衰的口碑。不過這創自1759年的愛爾蘭品牌正面對英國脫歐這個大挑戰。「Guinness的生產線橫跨整個愛爾蘭島，一旦脫歐後（南北）出現硬邊界，不但影響業務，兩地經濟也必定受重創。」Diageo的愛爾蘭及北愛地區經理Oliver Loomes說道。Diageo是跨國酒精飲料公司，總部設於倫敦，旗下飲品除了愛爾蘭的Guinness和Baileys甜酒外，還包括蘇格蘭威士忌Johnnie Walker。

要知道硬邊界如何影響經貿，可以從Guinness和Baileys的例子窺探一二。Guinness是在都柏林St. James's Gate廠房釀製的，之後由貨車運往北愛，在貝爾法斯特的工廠入樽和包裝，然後再運返南部，最後從都柏林出口至全球各地；與之類同，Baileys的生產過程亦橫跨了南北愛爾蘭。Diageo每年出產600萬箱Baileys，它們都是在都柏林製造，然後運往貝爾法斯特以北、位於馬拉斯克（Mallusk）的包裝工廠，加工後再運返都柏林。

Diageo的貨車可暢通穿越南北愛爾蘭，全靠《貝爾法斯特協議》。1998年，愛爾蘭、英國和北愛自治政府簽署《貝爾法斯特協議》作為北愛和平進程的一部分，從此北愛和愛爾蘭之間500公里長的邊界不再設有邊境檢查站，人、車和貨品均可自由通過，毋須接受安檢。今時今日，不少邊境地區變成了農田和牧場，早已無分彼此。可是當英國退出歐盟後，這條邊界將會成為歐盟國和非歐盟國之間的一條新界線，屆時兩地有可能重設邊境檢查，並且無可避免徵收貨品關稅，影響兩地貿易往來。

以Diageo為例，在製酒過程中，每年需要出入邊境多達13,000次，若果最終重設關卡，每趟車程將會延誤半小時至一小時，令每程運輸成本增加約100歐元。即使未計關稅，成本已經比以往增加了130萬歐元（約1,128萬港元）。不過Loomes認為最受打擊的不是Diageo，而是提供小麥和牛奶的農民，因釀酒開支加大，變相令這些小供應商受到牽連。

 　食物供應鏈密不可分

現時兩地的食物供應鏈環環相扣，北愛人喝的牛奶超過三成是來自愛爾蘭，北愛牧場超過四成羊隻都運往南部屠宰加工。除外，英國亦是愛爾蘭的重要出口市場，愛爾蘭四成農業食品都是出口至英國，單是車打芝士每年便輸出9萬噸。英國將於2019年3月踏入「後脫歐時代」，南北愛爾蘭的農民都為未來憂心，因如果兩地實行新的關檢安排和食安條例，意味貨物過境前都要遞交相關文件，手續繁複，令成本增加。

都柏林聖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 Dublin）歐洲農業政策榮休教授Alan Matthews認為，即使英國和歐盟簽訂自由貿易協議，亦無助解決問題。他說：「所有由非歐盟國家輸入愛爾蘭的貨品，都要遞交一堆文件，例如原產地證明、動物檢疫證等。就算英國和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議，這些文件也不能豁免，而且進口食物必先通過邊境檢察站，食安督察亦有權抽樣檢驗食物。」

位於北愛爾蘭西北部的城市倫敦德里（Londonderry）（又派稱德里，Derry），22歲的農民Gordon Crockett在接壤愛爾蘭的邊境耕作，他的農地剛好跨過了邊界，伸延到愛爾蘭的多尼戈爾（Donegal）。英國脫歐後，他的農地將會被劃分成兩邊。Gordon說：「屆時我們要將業務分拆，在愛爾蘭建新的倉庫、搭起新的農棚、購置新的翻土機。這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需要花幾年時間準備。」

Crockett家族世世代代都在這裏耕種和畜牧。上世紀60、70年代的動亂時期，Gordon的爸爸David曾經歷過硬邊界的日子。那時候邊境守衛森嚴，他由田的一邊走到另一邊，都要推着翻土機通過關卡，非常迂迴曲折。不過對於南北愛爾蘭之間可能重新出現硬邊界，David的態度是既來之，則安之。他說：「這是整個歐洲的事，我們只是小小的農民，無論做什麼、說什麼也不會對世界有任何影響，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順應潮流。」

在他們父子所住的地方不遠處，有一間中學名叫聖瑪利書院。校長Marie Lindsay是在愛爾蘭多尼戈爾的人，每天跨境到北愛上班。Lindsay表示：「沒有關卡和邊境人員，居民出入自如，倫敦德里和多尼戈爾之間彷彿沒有疆界。」她說唯一的分別是過了這條界線後，路牌上的限速單位由「公里」換成「英里」，使用貨幣也不同了，不過人的流動卻是暢通無阻。 

 　出門必備：銀包、手機各兩套

倫敦德里和多尼戈爾名副其實是同一個生活圈，住在這一帶的人出外時攜帶兩個銀包，一個放了歐元，另一個放了英鎊。有人還會帶備兩部手機，一個在南面用，一個在北愛用。雜貨店和酒吧都「吃兩家茶飯」，無論你是北愛人還是愛爾蘭人都無任歡迎，老闆既收英鎊，也收歐元。很多愛爾蘭人還會送兒子到北愛讀書和享用英國國民保健服務（NHS），方法就是借用北愛親戚的地址來申請。Lindsay說：「在邊境居住令我有一種雙重身份、雙重國籍的感覺，都柏林人不會明白的。」不過脫歐後，Lindsay和鄰里的生活會否變得不一樣呢？目前沒有人知道答案。

英國於3月底正式啟動脫歐程序，首相文翠珊和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承諾維持愛爾蘭和北愛之間「無縫、出入無阻」。不少人卻對此懷疑，當中包括愛爾蘭前外長埃亨（Dermot Ahern），他說：「愛爾蘭和北愛之間將會出現硬邊界，屆時將設邊境管制，尤其是在南部，這將會帶來災難性後果。那些發動脫歐公投的人根本沒有為愛爾蘭島上的人設想。」就連英國的北愛事務大臣博敬誠（James Brokenshire）亦稱，有信心脫歐後，兩地人民可自由流動，但要維持貨物自由流動存在則有一定困難。

脫歐關乎邊界問題、生計、日常生活，甚至是身份認同。現在脫歐既成事實，民眾雖然無力改變，但他們最少也要為未來做好準備。究竟脫歐後，生活會起什麼變化？這是他們最想知道的答案。

（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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