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2024｜特朗普「取消參選資格」案與最高法院保守派的無奈

1月3日，特朗普（Donald Trump）一如所料向美國最高法院上訴，要求該院迅速駁回科羅拉多州（Colorado）此前以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的「叛亂條款」取消特朗普參選總統初選資格的判決。在多個州份的選舉主管和法院都已經處理或即將面臨同一個法律問題之際，美國最高法院已經到了不得不介入的地步。

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第三項的「叛亂條款」1868年通過國會成法，針對曾在美國內戰期間支持南部各州脫離美利堅合眾國的官員，用意是禁止他們參政。該條款的規範是，任何曾為官宣誓擁護美國憲法的人（按：這包括特朗普），如果曾對美國作出叛亂行為（insurrection or rebellion）或曾幫助美國的敵人，將不得再成為美國聯邦或各州的官員（按：條文本身沒有特別提到總統的職位）。

各州分歧的亂局

該條款在20世紀以來幾乎從無法律案例，直到2021年1月6日國會暴亂爆發、特朗普支持者企圖推翻選舉結果之後，才開始被動用來禁止曾參與或煽動國亂或推翻選舉的政客任職官員。數個針對共和黨頭面人物的案件失敗告終，唯一因為「叛亂條款」而被免除官職的就只有新墨西哥州一個曾參與國會暴亂的縣委會委員。

對於特朗普的參選資格，除了科羅拉多州之外，就只有緬因州（Maine）的州務卿以之為由禁止特朗普參選。在明尼蘇達（Minnesota）、密歇根（Michigan）、佛羅里達（Florida）、威斯康星（Wisconsin）等好幾個州，質疑特朗普參選資格的申訴都被駁回。

連民主黨大本營加州的州務卿也保留了特朗普的參選資格－－雖然特朗普在大選中不可能贏得加州，但加州的共和黨初選結果將有助特朗普加速擊敗任何黨內對手。特朗普的競選團隊最近更說服了加州的共和黨修改初選制度，讓得票過半的人直接取得該州的全數黨代表支持，對特朗普尤其有利。（按：誰在選舉舞弊？）

不過，美國各地有近10個州都在面對同一個法律問題。有了科羅拉多州的先例，加上初選季不足兩周時間即將展開，美國最高法院有必要介入「一錘定音」統一全國參選資格規制，否則在未來的初選以至大選，將會有可能出現特朗普在某些州可以參選，在其他州被禁止參選的混亂局面。

最高法院的難題

目前，美國最高法院有6比3的保守派多數，人們預期該院必然會作出對特朗普的有利判決。問題在於，這些保守派大法官們也必須在憲法條文和法律邏輯的規範之下為這個判決找到法律理據，否則他們在法律界將成為笑柄。

同時，如果判決最終又是以6比3的保守派和自由派按政治傾向通過，這也會構成最高法院已變成政治機構的理據，使近年公信力大挫的最高法院再失民心。

於是，盡力尋找自由派大法官也可接受的法律理由，將會成為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羅伯茨（John Roberts）的努力方向。更困難的是，他要在短時間內找出這一個理由。

保守派學者否定特朗普參選資格

讓他的任務更為艱難的是，最近有兩位地位頗高的保守派法學教授（芝加哥大學的William Baude和明尼蘇達州天主教聖湯碼士大學的Michael Stokes Paulsen）花了一年多時間，以保守派法官好用的「原典主義」（originalism，即以立法時法律條文原意為根本依據）手法去研究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的「叛亂條款」，以及其應否運用在特朗普身上，最終寫成了長126頁的論文，本年即將刊載在學術期刊上。

他們的結論是，特朗普不能當總統、不能參選總統、不能成為總統，不能擔任公職，除非國會有三分之二議員投票給他特赦。

兩位學者主要用了歷史證據、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立法同期的字典定義、憲法其他條文的同類文句等原典主義者好用的論證去得出他們的結論。

該論文得出了好幾個結論：一、「叛亂條款」不只適用於美國內戰，也不受其後19世紀末的國會特赦影響，至今依然有效。二、「叛亂條款」的執行是「自我落實」的，不必國會作出額外行動，而條款的執行者是所有有權決定參選人資格的聯邦和各州各級官員。三、相對於憲法第十四修正案通過前的憲法和法律條文，「叛亂條款」有優先性。四、「叛亂條款」包涵蓋的行為極廣，包括非直接參與和幫助，也適用於總統一職。最後，「叛亂條款」適用於特朗普及很多曾參與推翻2020年選舉的其他人士。

這幾個結論，幾乎完全反駁了特朗普上訴的法律理據（按：相對於1月6日國會暴亂是否叛亂、特朗普有否鼓勵暴亂等事實認定）。當中包括「叛亂條款」的執行應由國會進一步確認、「叛亂條款」不適用於美國總統、特朗普有其憲法保障的言論自由等。

這篇論文的意見更得到保守派法律團體「聯邦黨人學會」（Federalist Society）其中一位創會主席、西北大學法學教授Steven G. Calabresi的認同。後者意見有時同保守派主流有出入，但他早前對《紐約時報》表明，全美50州的州務卿都有責任印出沒有特朗普名字的選票，指出特朗普應否因為國會暴亂而受刑罰是陪審團的事，但他能否擔任公職的決定卻不是。

「聯邦黨人學會」成立於1982年，在自由派眼中，是保守主義攻佔法律界的領導性組織。如今美國最高法院6位保守派大法官中的5位也是「聯邦黨人學會」的成員，而首席大法官羅伯茨也有參與會務，卻否認自己是成員。特朗普任內的法官任命人選很多時候都是出自這個學會的推薦。

保守派法律學者以「原典主義」來論證憲法「叛亂條款」理該取消特朗普參選資格，將會讓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們陷入更為困難的局面，使他們能夠為特朗普參選找到合理法律空隙的空間大大收縮，也許就只能再次自打嘴巴，以「非原典主義」的政治理由凌架「原典主義」對「叛亂條款」的解讀。

如果保守派法官們以法律先行，他們有可能就要作出對特朗普頗為不利的談判；只有以政治先行，才有更容易為特朗普開脫的理由，甚至博得本來就不相信「原典主義」的自由派法官支持。要妥善地走出這個兩難，短時期內並不容易。

這還不是特朗普唯一一宗登上最高法院的案件，其餘的還包括美國總統是否有絕對法律免責權等爭議。本屆會期頗為平靜的最高法院，2024年又將捲進美國的政治鬥爭之中，並要在此作出難艱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