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亙在中歐之間的三座大山

中歐領導人會晤12月7日在北京舉行，截至發稿，中歐雙方並未發表聯合聲明。中國官方就此次會晤發了兩篇新聞通稿，一個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同歐方領導人的會見內容，一個是中國總理李強同歐方領導人進行會晤的內容。縱觀這兩個官方通稿，中國方面着重強調的是中歐雙方的關係定位以及兩國之間的經貿糾紛。

習近平在會見中特別提出「三大夥伴」目標定位，即中歐是推動多極化的兩大力量、支持全球化的兩大市場、倡導多樣性的兩大文明。並且強調「不能因為制度不同就視彼此為對手，不能因為出現競爭就減少合作，不能因為存在分歧就進行對抗」。這些都是總綱性質的雙邊關係定調。李強在會晤中表達了中方願同歐方積極探索更多互利合作模式，並希望歐方審慎出台限制性經貿政策和使用貿易救濟措施。

而在歐方兩位領導人看來，此次中歐領導人會晤的兩大主題是，敦促中國解決其與歐洲的貿易不平衡問題，敦促中國向俄羅斯施壓結束烏克蘭戰爭。在貿易問題上，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稱，歐洲領導人不會容忍雙邊貿易關係長期失衡。在俄烏問題上，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警告：希望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立即處理涉及向俄羅斯供應軍民兩用商品的「一系列公司」，因為歐盟國家將很快討論新一波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包括是否制裁一些與此有關的中國公司實體。

綜合來看，雙方的共同關切話題是雙方關係定位、貿易逆差、烏克蘭問題。

在關係定位上，儘管歐方兩位領導人回應了中方對於兩國關係定位的關切，強調歐盟無意與中國脱鈎，尋求與中國「穩定互惠」的關係。但是同時也表示，歐盟也會在峰會上「推動我們包括人權與民主的歐洲價值觀」。歐盟的確在反對脱鈎提出「去風險」上，展現了對美國的強大影響力和政策自主性，但是歐盟仍然不是可以獨立自主決定對華關係的一方。

在此次領導人會晤中，當中國將中歐關係放在戰略位置去考慮時，歐盟卻將話語體系拉回了和美國一致的人權與民主上。中歐關係註定無法擺脱美國的影響，中國在試探歐洲和美國合作的程度，歐洲亦在試探中國看待歐美的差異。在中美關係面臨重大戰略抉擇時，中歐如何定位彼此的關係，是重大政治問題，這是一切合作的前提。短期內不會改變。

在貿易逆差上，面對歐方的指責，中國反擊說，如果歐方一方面在對華高技術產品出口設置嚴苛限制，另一方面希望大幅增加對華出口，「這恐怕不太合常理」。在筆者看來中歐貿易問題上的確存在種種問題，但經濟糾紛不是不能解決的，中歐之間的經濟糾紛，更大意義上是政治問題的延續。這一點歐盟並沒有明白。

在烏克蘭問題上，在會見歐方領導人的官方通稿中，習近平強調「雙方要在聯合國、二十國集團等多邊框架內加強溝通和協調，堅持多邊主義，反對陣營對抗，推動政治解決國際和地區熱點問題，就人工智能等事關人類未來的重大問題開展對話和合作，為增進全人類福祉、應對全球性挑戰作出貢獻。」

米歇爾和馮德萊恩表示「歐盟願同中方密切溝通協作，維護多邊主義，維護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推動解決烏克蘭、中東等地區熱點問題。」李強同歐方領導人會晤的通稿說雙方同意就重大國際和地區問題加強溝通，推動政治解決熱點問題。

烏克蘭、中東等地區熱點問題僅僅停留在歐方的表態中，通稿沒有提及雙方是否達成了共識，以及中國是否有更多的表態。這和以往是不同的。2022年中歐曾舉行視頻形式的領導人會晤。當時在中國官方的通稿中，歐方介紹了對當前烏克蘭局勢的看法和立場。時任中國總理李克強也闡述了中方原則立場。2019年和2018年中歐領導人會晤曾發表聯合聲明，詳細羅列了雙方在國際事務比如朝鮮半島問題、伊朗核問題、中東和平進程等問題上的看法，緬甸問題、烏克蘭問題都是當時雙方商談的對象。

此次領導人會晤，雙方不可避免會談到烏克蘭問題，但是中方的選擇是儘量公開提及雙方在烏克蘭問題上的分歧。中國為什麼不願意公開提及相關問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馮德萊恩在峰會後對媒體說：「自戰爭開始以來，我們一直很清楚中國關於俄羅斯對烏克蘭侵略的立場，而這也將決定我們之間的關係。」馮德萊恩顯然是要讓中國在俄羅斯和歐盟之間做出選擇。即便中國不認為烏克蘭問題是中歐之間的問題，中國亦不得不考慮其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的確會影響到中歐關係。

這是中歐雙邊關係受到美國影響之際，也受到俄羅斯影響的真實寫照。綜合來看，中歐關係之間橫亙着美國、俄羅斯、經濟利益糾紛三座大山。當中國向歐盟交涉歐盟跟隨美國時，歐盟反手向中國提出了俄羅斯問題。在中國的外交圖譜中，俄羅斯是正面應對美國的朋友，歐盟是分化美國打壓中國陣營的可以爭取的力量，重要性都不言而喻。對中國來說，如何既穩定同俄羅斯的合作，又能夠贏得歐盟的諒解，是挑戰。對歐盟來說，如何化解俄羅斯帶來的挑戰，如何藉助中國力量實現戰略自主，如何應對中國崛起帶來的西方世界的衰落，是重大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