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基輔市長炮轟澤連斯基　前線冰封　政治內訌愈演愈烈

踏入冬天，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的政治形勢每況愈下。

曾是拳擊冠軍、名聲堪比澤連斯基的基輔市長克利奇科（Vitali Klitschko）12月以來分別接受德國和瑞士媒體訪問，批評澤連斯基有「專制」傾向，「我們未來將會跟俄羅斯沒有分別」；在夏季反攻失敗的背景下，他更重提澤連斯基到俄羅斯進軍前「最後一刻」也還在否定俄國入侵的可能，「人們都在想，為何我們沒有更好的為這場戰爭作準備」。

目前，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歐洲，持續援助烏克蘭作戰都分別遇上困難，一邊有美國共和黨人的攔阻，另一邊則有匈牙利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an）等歐盟右翼的障礙。而6月初發起的夏季攻勢，最終打不出任何成果，反而俄軍卻逐步在無人機應用等烏克蘭原有優勢項目上面追上。在前線人力嚴重消耗之際，烏克蘭徵兵也變得愈來愈困難。

《經濟學人》日前就引述烏克蘭資深政府人員的說法，稱反攻不如預期，領導層的公開衝突則在預期之內：「政客們說將軍們是蘇聯訓練出來的笨蛋，將軍們說政客們是胡亂插手的蠢人，勝利總有很多個父親，但沒有人想要成為一場僵局的父母。」

2022年2月俄烏戰爭開打以來，烏克蘭的國內政鬥大體上進入了休戰局面。偶然有民間團體批評澤連斯基反貪不力，或有反對派議員批評澤連斯基當局不讓他們出國，去年夏天亦傳出過澤連斯基擔心烏軍總司令扎盧日內（Valery Zaluzhny）「功高蓋主」的消息，但整個政壇和輿論界大都團結在澤連斯基的麾下。

但隨着戰爭陷入僵持，基輔的政治鬥爭就逐漸浮上台面。

澤、扎之爭

最近這一波政鬥，首先出自扎盧日內11月1日在《經濟學人》發布的「僵局論」，他聲言俄烏兩軍出於科技層級的原因已陷入消耗戰和陣地戰之中，雙方在戰場上都能看清對方在做什麼，根本無法集結軍隊推進，因此，除非有像中國人發明火藥般的科技或科技使用上的突破，否則僵局難改，而長期消耗戰的優勢則在俄羅斯一方。

總統府方面馬上跳出來否定扎盧日內的「僵局論」，更指其說法幫助了俄羅斯，並在烏克蘭的盟友中引起恐慌。澤連斯基隨後本人也在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面前公開否定「僵局論」，更迅速炒掉了特種作戰部隊司令霍倫柯（Viktor Khorenko）、醫療部隊司令Tatiana Ostashchenko等人－－兩人都被視為扎盧日內的親信，前者更稱自己是在媒體上看到自己被炒的，並指扎盧日內本人對此也沒有事先知情。

巧合的是，在扎盧日內發表「僵局論」之時，美國的《時代雜誌》剛好發表了一篇有關澤連斯基的報道，將澤連斯基描繪成盲目相信烏克蘭最終會打勝仗的人物，甚至引述其幕僚稱澤連斯基是在「欺騙自己」。

隨後，軍中「某某某」即將被炒的傳言滿天飛，而沒有進一步為此公開表態的扎盧日內也被認為有可能會被澤連斯基換掉。有烏克蘭媒體則引述軍方人士稱，這並非沒有可能是扎盧日內團隊自己流出的消息，以預先阻止其軍中親信被炒。

為了釋疑，本年9月才上任的國防部長烏梅洛夫（Rustem Umerov）表明澤連斯基與扎盧日內並無衝突，外界傳言純屬虛構，並指霍倫柯在軍中另有重用。澤連斯基亦指責俄羅斯正在製造另一場「廣場起義」，炒作烏克蘭政治內鬥的輿論，希望推翻其政府。《基輔郵報》引述消息稱，澤連斯基只是希望扎盧日內在「僵局論」出街前事先跟他通報，而扎內日內其後也跟澤連斯基道歉。

然而，澤連斯基與扎盧日內不和的消息依然不絕於耳。首先，澤連斯基本人也似乎在繼續暗批扎盧日內。例如，在11月20日由英國《太陽報》發布的一篇訪問中，澤連斯基指不同政治勢力正在把軍隊推向政治，並警告「如果一個軍人決定要搞政治，這是他的權利，那麼他就應該進入政壇而不再干涉戰爭」。

其「人民公僕」黨有國會議員11月26日更高調呼籲將軍隊總司令扎盧日內免職，進一步加劇總統府和軍方領導層之間給人的不和印象。

抑壓不住的政爭

其次，2019年大選被澤連斯基擊敗、後來更被控叛國的前總統波羅申科（Petro Poroshenko）一派，卻似乎有意站在扎盧日內一邊去挑動其與澤連斯基的矛盾。波羅申科的「歐洲團結」黨其中一位國會議員11月初帶頭散佈扎盧日內撤職公文已備的傳言。波羅申科旗下媒體也公布了一位少將級軍人的訪問，稱希望看到扎盧日內參選總統，主持人也表態支持「軍人總統」。隨後該少將卻澄清其言論不代表扎盧日內將參選總統。

《基輔郵報》則稱，扎盧日內本人對政治沒有與趣，但他的旁人卻正在為他謀劃從政之路。

同時，烏克蘭的主要媒體也不斷報道澤連斯基與扎盧日內的不和。例如，《烏克蘭真理報》（Ukrainska Pravda）12月4日就有報道指出兩人的三點衝突。一是澤連斯基構建了繞過扎盧日內直接同陸軍同空軍溝通的渠道，恍惚有兩種軍隊，一種是陸軍司令瑟爾斯基（Oleksandr Syrskyi）等人旗下的「好」軍人，一種是扎盧日內旗下的「壞」軍人。

二是澤連斯基幕僚長葉爾馬克（Andriy Yermak）經常提醒澤連斯基有關扎盧日內的潛在政治威脅。

三是澤連斯基舉起反貪大旗，早前一次過炒掉全國地區徵兵主任，看起來好像很決斷，但扎盧日內卻在內部會議中表示此後各地的徵兵數字全面下降，似乎是在暗批澤連斯基的政治武斷。

有報道亦指，澤連斯基當局針對戰爭初期烏南守軍似乎同俄軍暗通款曲的刑事調查，未必沒有可能燒到扎盧日內頭上。

12月1日，澤連斯基走遍烏克蘭多個前線後，宣稱戰爭進入新階段，要加快建立防禦工事，似乎是要公開「轉攻為守」。但在如此重要的軍事轉向場合，人們卻發現他身邊並沒有扎盧日內的蹤影。

除了烏克蘭媒體外，外媒也一直收到澤連斯基與扎盧日內不和的消息。例如西班牙的《國家報》（El País）就引述消息，稱澤連斯基曾要求扎盧日內和尼古拉耶夫州（Mykolaiv）州長維塔利金（Vitaliy Kim，此人是韓裔）等媒體關注的軍政界人物減少公開出現在媒體上。《經濟學人》及其他英國媒體，也收到澤、扎二人關係惡劣、對反攻處理有不和的消息。

「僵局論」或變「和談派」？

基輔市長克利奇科的介入，正是在這種政治內訌的背景下發生的。他不只公開批評澤連斯基「專制」和準備戰爭不力，更明確站隊扎盧日內，聲言後者的「僵局論」只是「實話」，「有些人可能不想聽見實話，但我們不能無限期地向我們的人民和夥伴說謊」。（按：說謊的是誰呢？）值得留意的是，克利奇科本人曾是前總統波羅申科國會聯盟的領袖。

被問及會否參選總統，克利奇科避而不答，聲稱自己依然忠於澤連斯基。

不過，隨着國內政鬥風聲四起、戰場形勢不利，有內部民調就顯示，澤連斯基的淨民望（按：支持度減去不支持度）已跌至32%，相較之下，扎盧日內的淨民望則處於70％的水平。

澤連斯基與扎盧日內的不和，從國內政治的角度看來，是一種可供基輔不同勢力利用的政治鬥爭工具。但從俄烏戰爭的走向來看，這卻是「僵局論」和「最終勝利論」之間的分歧。隨着戰爭陷入僵持，歐美援烏陣線出現內部壓力，「僵局論」未來有可能會演變成現實主義的「和談派」－－領土完整當然是國際政治的原則，但為了國家利益有時也不得不放棄原則而向現實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