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美元化」政策「休克」過後能否復甦經濟？

有「阿根廷特朗普」之稱的極右翼選舉聯盟「自由前進黨」候選人米萊（Javier Milei）贏得了今年的總統選舉，當選阿根廷下屆總統。米萊的當選受到世界的關注，他提出了一系列自由主義措施，試圖為目前處於困境的阿根廷尋找出路。經濟學家出身的米萊提出，國企私有化，關閉阿根廷中央銀行、結束貨幣管制、取消燃料定價控制、用美元取代阿根廷官方貨幣比索、關閉十餘個政府部門等，以期待解決阿根廷持續多年的惡性通脹問題。特別是他提出了「炸掉央行」的口號令人擔心，其極端的政治主張是能夠真正解決阿根廷的經濟問題，還是將阿根廷帶進進一步的危機。

米萊的極端自由主義的主張受到民眾的歡迎，本質還是阿根廷的經濟狀況使得民眾難以忍受，希望以非常規的方式來打破通脹帶來的惡性循環，為阿根廷經濟恢復帶來一線良機。阿根廷最新經濟數據顯示，10月份通貨膨脹率為8.3%，較前月累計上漲4.4個百分點；而按年來看，阿根廷過去12個月累計通脹率達142.7%。阿根廷經濟在二季度出現-4.9%的按年負增長的情況。據報道，在過去十年中，阿根廷的GDP只有2013年、2015年和2017年實現了增長，其餘年份經濟均出現萎縮。

此前多屆政府持續擴大財政支出，希望託底經濟，不但沒有實現經濟增長的目標，反而帶來了鉅額債務和惡性通脹。阿根廷政府債務相當於本國GDP的89.5%。儘管經過了債務重組，阿根廷政府仍需償還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440億美元債務。截至今年第二季度末，阿根廷的外債規模為2748.37億美元。阿根廷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該國貧困率達到了40.1%，赤貧率為9.3%。可以說，政府無節制的增加開支，央行超發貨幣使得阿根廷已經陷入嚴重的經濟金融危機之中。這種絕望的狀態，也是為何阿根廷民眾選擇相信米萊的激進主張背景和原因。

米萊的「美元化」貨幣政策，儘管在理論上也是可行的，但這種類似「休克療法」的政策在實踐中並沒有一個好的結果。11月8日，全球110名經濟學家聯合簽署公開信，警告激進右翼經濟學家米萊若當選總統，或將為阿根廷帶來經濟和社會的雙重破壞。這封信由法國著名經濟學家皮凱蒂（Thomas Piketty）、印度經濟學家戈什（Jayati Ghosh）等人執筆，得到世界各地經濟學家的聯合簽名支持。其擔心這種反潮流的政策實施會給阿根廷帶來更為災難性的後果。不過，米萊似乎對此非常自信。其在當選之後的24日發布公告，否認了有收回取消央行的想法的傳言，並肯定地表示：「關閉央行是不容商量的事。」這一決定似乎表明其美元化的主張將得以在執政中貫徹。

按照米萊的計劃，美元化政策將融合薩爾瓦多和厄瓜多爾的美元化模式，允許私營部門以外幣交易，並採取「雙貨幣」體系，讓人們可以「自願」使用和兑換貨幣，從而實現「貨幣的自由競爭」和「絕對自由」的資本流動。不過，實行「美元化」，首先面臨的問題是需要有必要的美元儲備。但這一點在目前阿根廷恐怕難以實現，儘管目前阿根廷官方公布的外匯儲備總額為215.04億美元，但淨儲備為負100億美元以上。即大部分美元儲備都是用於還債，而無法投入到經濟活動中。因此，可以用來支付和結算的美元現金極為短缺。

另外，和實行美元化的薩爾瓦多或者厄瓜多爾等不同，在於阿根廷經濟體量與之相比要大很多。即使以「聯繫匯率制」著稱的香港，其與美元掛鈎的金融機制建設也非一日之功，而且需要大量的美元儲備。這意味着其需要的美元現金儲備規模要比美元化的這些拉美國家要大得多。在本身就有鉅額的美元外債情況下，阿根廷是否能夠從國際市場借到美元也是未知數。

雖然米萊當選後將美國作為其訪問的第一站，但他需要借來更多的美元債務為經濟運行注入資金。阿根廷歷史上多次出現外債違約，而且其目前仍然位於IMF「病房」之中，這種情況下獲得增量的美元資金在目前看並不樂觀。與此同時，即使關閉央行，同樣需要類似機構來承擔諸如結算、清算及金融機構間的拆借等功能來保障金融體系的運轉。失去了中央銀行，可能帶來整體金融體系和經濟運轉的失靈，這對於阿根廷而言，將是一個災難。

擺在米萊面前的難題，恐怕並非「炸掉央行」就能解決的。儘管一直以來阿根廷央行存在超發貨幣的問題，但其根源還在於央行缺乏獨立性，使得政府方面得以無節制的擴大財政開支。當然，對於阿根廷而言，米萊希望削減財政預算、減少政府部門等主張，對於壓制通脹具有較為積極的作用，與IMF的相關削減赤字，恢復貨幣穩定的建議相類似。

而且米萊可以通過對國有企業實施私有化，為政府獲得一些美元資金。這種私有化必然會使得外資獲益，米萊可以希望基於出售國有資產，來獲得外資流入帶來美元，但代價將是大量本國民眾面臨新的失業。這些主張實際上是一個緊縮政策，與「休克療法」無異。這些主張對於通脹具有遏制作用，但同樣會使得經濟運行受到破壞，令阿根廷付出慘重的代價。

因此，米萊的「美元化」政策，恐怕難以短期完成。即使其真的「炸掉央行」，也還是需要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央行。只是這個過程一旦開啟，會帶來阿根廷比索的大幅貶值，阿根廷貨幣的穩定性將更加難以控制，導致通脹飛升，甚至整體本幣貨幣體系崩潰。這對於大部分阿根廷民眾而言，相當於將其積累的財富化為烏。由此帶來的災難恐怕會給阿根廷帶來巨大的社會動盪。

最終分析結論：

儘管米萊的「自由主義」政策聽起來具有吸引力和感染力，但經濟理論和實踐的經驗都表明，這種激進的「自由主義」政策缺乏實施的基礎和條件，會使阿根廷經濟面臨「休克」風險，無論是否能最終實現復甦都將面臨慘痛的代價。

本文原載於安邦智庫2023年11月27日的每日金融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