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衝突何去何從？　七大面向一一解答

在「贖罪日戰爭」50周年之際，哈馬斯前所未有地突然對以色列發動大規模襲擊，引發以巴衝突陡然升級，震驚了世界。巴勒斯坦加沙地帶衛生部門和以色列媒體10月9日晚公布的數據顯示，以巴新一輪衝突死亡人數升至約1600多人，受傷人數超過6000人。其中，巴方包括加沙地帶和約旦河西岸兩地的死亡人數已達704人，接近4000人受傷；以色列方面已有超過900人死亡，以色列駐美國大使館報告稱有2243名以色列人受傷，其中300多人傷勢嚴重。

烏克蘭戰爭還在進行中，世界本來就不太平，此次堪稱「特種戰爭」的以巴衝突，又為世界增加了新的動盪。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認為，此次以巴衝突在本質上是類似PMC（私人武裝公司）的非國家組織哈馬斯與以色列的一場「商業化戰爭」。不過，由於當前國際形勢異常複雜，這場「戰爭」帶來的衝擊和影響遠超一次地區性的安全衝突。除了以巴雙方之外，不論是俄羅斯還是烏克蘭，不論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還是處在遙遠東亞的中國，都會不同程度受到衝突的影響。烏克蘭戰爭與以巴衝突疊加，給國際地緣政治帶來了巨大的不確定性。

以巴衝突爆發伊始，安邦智庫的研究人員按研究傳統立刻啟動緊急事態監控，在「安邦100+高端討論群組」平台上，研究人員對衝突進程進行了持續的訊息追蹤研究。由於以巴衝突仍在發展之中，我們基於訊息追蹤，針對若干節點性的問題進行了分析研究，提出若干階段性的判斷。

首先，此次以巴衝突將會持續多久？

持續時間和波及範圍是判斷此次「戰爭」影響大小的重要因素。由於以色列情報機構摩薩德的失職，哈馬斯此次突然襲擊給以色列造成了重大損失，打破了摩薩德和以色列軍隊的「不敗」神話。這不僅給以色列政府帶來了巨大的政治壓力，還為以色列全民帶來了強烈的國家生存危機（這與以色列的歷史相關）。以色列已發誓要剷除哈馬斯，目前已緊急徵召30萬預備役軍人（編按：後加至36萬），對哈馬斯所在的加沙地區採取大規模報復行動。我們在訊息監控中注意到，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告訴美國總統拜登，以色列別無選擇，只能在加沙發動地面行動。內塔尼亞胡說：「我們必須進去。我們現在無法談判。我們需要恢復威懾」。

實際上，以色列也必須做出軍事反應，否則幾十年建國以來的以色列的勝利，就將付之東流，對以色列老百姓根本沒法交代。這是以巴50年一遇的「戰爭」，鑑於此次衝突的「能級」之高，以色列必須要施加足夠的報復，必須顯著消除國民在國家安全上的擔憂，才有可能考慮停火或談判等方案。因此，估計此次「戰爭」級別的衝突難以在短期內結束。要強調的是，如果以巴「戰爭」持續，當今世界將會有兩場真實的戰爭在並行！

其次，衝突範圍是否會擴大到以巴之外，甚至演化為地區性的阿以衝突？

衝突是否會擴大到以巴之外？迄今，眾多阿拉伯國家都在口頭上指責以色列，但沒有一個國家明確表示要介入此次「戰爭」。目前，巴勒斯坦的另一個極端組織傑哈德（編按：也稱為「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PIJ）已經部分參戰。黎巴嫩的極端組織真主黨的武裝力量，在邊境地區與以色列進行了相互的炮擊，但真主黨是真的投入參戰，還是在策應哈馬斯？目前並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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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哈馬斯方面希望有更多阿拉伯國家參與衝突，但從近幾十年巴勒斯坦建國的過程和國際形勢來看，沒有一個阿拉伯國家願意為此付出投身戰爭的代價。此次衝突發生後，在更大區域中，美國已經警告伊朗不要介入衝突；而俄羅斯方面也警告美國軍隊不要參與衝突。在諸多制衡因素下，以巴衝突擴大為多國參與的「區域性戰爭」的可能性不大。

當然，此次衝突是否擴大或失控，還與以色列的報復方式和附帶傷害有關。在加沙300多平方公里的狹小土地上，生活着200多萬巴勒斯坦人。以色列對哈馬斯實施高強度報復，會不會發展到出動地面部隊清剿，進而變成對平民的大規模殺害？如果不幸演化為「屠殺」，那將成為大規模的人道主義災難，繼而引發不可控的情況。如果不惡化到這一步，衝突局限在以巴之間，就可以認為衝突仍在「受控」狀態。我們注意到，在以色列目前對加沙的大規模空襲中，以色列仍然提前通知巴勒斯坦居民事先離開。

第三，衝突是否會使中東重回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對立的局面？

此次以巴衝突雖然引發類似過去阿以戰爭的可能性很小，但對中東地區地緣政治局勢的牽制和影響不可忽視。一個代表性的變化是，沙特與以色列的和平進程被打斷。據巴基斯坦SAMAA電視台10月9日報道，沙特宣佈終止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的所有談判，沙特已將終止談判的決定傳達給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曾幫助數任美國總統制定中東政策的丹尼斯·羅斯（Dennis Ross）表示，他在哈馬斯襲擊發生後與一名沙特官員談過，「目前，一切談判都被擱置了」。《紐約時報》認為，這標誌着美國最近在沙以斡旋和平與外交關係的努力受挫。沙特終止談判的決定讓人們對地區外交和中東和平的未來產生了疑問。

作為該地區的關鍵角色，沙特對以色列的立場一直受到密切關注。沙特突然終止沙以關係正常化談判，以巴爆發衝突可能是重要原因。衝突爆發後，沙特王儲在同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通話時說，「沙特會繼續支持巴勒斯坦人民追求他們的合法權利，爭取有尊嚴的生活，實現他們的希望和追求。」即使沙特只是暫時擱置沙以談判，在中東地區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力。尤其是今年沙特與伊朗恢復外交關係、沙特帶領阿拉伯國家歡迎敘利亞重返阿盟，與這兩大中東和平進程對比，沙特終止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的談判，則在以色列與阿拉伯國家之間再劃下了一道鴻溝。

第四，美國軍隊對此次衝突的介入程度？是否會派地面部隊？

作為以色列的傳統特殊盟友，沒有任何一箇中東國家對美國的重要性會超過以色列。猶太人在美國政治和經濟中的強大影響力，會驅動美國向以色列提供強力支持。事實上，美國已經向地中海派出了最新的「福特號」航母編隊，美國對以色列的軍事物質援助也已經「在路上」。不過，美國對以色列的政治與軍事支持會走到哪一步？在目前形勢下，這似乎是有很大彈性空間的。

安邦的研究人員注意，有美國媒體透露，美國拜登正在暗地施壓以巴停火談判。這一消息如果屬實，對拜登和民主黨無疑非常不利，但此事可以反映出美國希望遏制此次衝突不要擴大的態度。我們注意到，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查爾斯·布朗（Charles Q. Brown）將軍在被問到對伊朗發表何種訊息時，他回答：「不要介入。」他表示，美國在以色列附近部署一艘航母的目的是向以色列發出「強烈的支持訊息」，「這也是為了發出強烈的威懾訊息，以遏制這一特定衝突的擴大。」

在具體的軍事支持方面，美國不太可能出動地面部隊參戰。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當地時間10月9日報道，據一名美國官員透露，美方正為以色列提供特殊行動計劃和情報共享，以幫助解救被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扣押的人質。這項援助將僅限於情報、偵察和監控方面的訊息共享，而不會授權美方地面部隊參與作戰。

第五，對美國，以巴衝突是否分散其注意力，要兼顧「兩線作戰」？

以巴衝突的爆發和升級，肯定會影響美國和北約對烏克蘭戰爭的關注度，在注意力和軍事援助的投放上，的確可能形成某種程度上的「兩線作戰」，對美國來說尤其如此。以色列是美國不能不管的重要盟友，必須支持；同時，美國又必須支持烏克蘭抵抗俄羅斯，在烏克蘭戰爭爆發近20個月後，美國已成為烏克蘭最大的軍事支持國。如果以巴衝突繼續惡化，肯定會分散美國的注意和軍事支持。我們認為，這也是美國不希望中東地區形勢惡化的原因之一。

第六，以巴衝突對於俄羅斯和烏克蘭戰爭有何影響？

以巴衝突會對美國和北約國家支持烏克蘭戰爭有一定影響，客觀上會減輕一些俄羅斯面臨的壓力。我們注意到，美國共和黨參議員喬什·霍利呼籲將美國對烏克蘭的援助轉向以色列。霍利在社交媒體上寫道，「以色列正面臨生存威脅。為烏克蘭提供的任何資金都應立即轉向以色列。」雖然偏向孤立主義的共和黨人普遍反對向外國提供援助，但他們常常為以色列破例。

值得注意的是，波蘭總統杜達10月8日被問到：新的中東衝突是否會導致一場新的世界大戰？杜達回應說，「我不會去誇大（以巴衝突的影響）。這並不是中東地區的第一次戰爭。讓我們記住，近幾十年來那裏已經發生過這種情況。那裏發生過多場戰爭，但都沒有導致任何世界大戰。所以，我不會那樣去誇張。」杜達的看法可能與烏克蘭戰爭有關，他明確表示，以巴衝突爆發對俄羅斯有利，因為它轉移了外界對俄烏衝突的注意力。

第七，以巴衝突對於中國有何影響？

無論在烏克蘭戰爭中，還是在以巴衝突出，中國都不是當事方，也不是直接的利益相關者。從中國政府的表態來看，中國在這兩個事件中，基本態度都是堅持和平方針，主張停火談判，譴責對於平民的傷害，主張合法國家的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對烏克蘭戰爭，中國還提出了和平方案。不過，從地緣政治角度來看，烏克蘭戰爭以及此次以巴衝突爆發，對中國不可能沒有影響。

簡單來說體現在：（1）全球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環境的變化，會進一步破壞全球化環境，繼而對中國的外部政經環境產生不利影響。（2）進一步凸顯出「和平」與「安全」的重要性，作為大國，如果中國能夠保持和平與安全的環境，將增加中國市場對於資本和企業的吸引力。（3）近五年來，中國面臨最大的外部壓力是來自美國及盟友的「遏制」。完全可以認為，「遏制」中國是美國實施國家安全戰略的一條暗處的「戰線」。如果烏克蘭戰爭和以巴衝突兩條明處的戰線牽扯了美國更多的精力和資源，那麼其對中國的壓力可能會減少。這將有利於中美改善關係，也有利於中國騰出更多精力應對國內發展問題和經濟金融風險。

最終分析結論：

全球各國和地區都處在一張相互牽扯的網上，在逆全球化、地緣政治摩擦加劇的世界裏，烏克蘭戰爭已經大大增加了世界發展的兇險。現在，以巴衝突的爆發和升級，給世界局勢增添了新的不確定性。包括中國在內，沒有一個國家不受到影響。

本文原載於安邦智庫2023年10月10日的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