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特朗普「前後腳」探望罷工　美國工會、電動車和大選的交纏

9月26日和27日，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及其最有可能的2024年大選對手特朗普（Donald Trump）將會先後訪問密歇根州（Michigan）探訪包括罷工工人在內的勞動階層選民。拜登將會成為美國史上首位親身訪問罷工現場的在任總統；2016年一部份依靠基層工會成員關鍵選票勝選的特朗普，則會繞過主理罷工的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UAW）的領導層，透過在底特律的演說直面包括罷工工人在內的當地勞工，同時希望藉此機會搶奪同一日上演、他將不會參與的共和黨第二場總統初選辯選的收視。

美國工會的「復興」

在美國工人短缺的背景之下，近年工會勢力漸長，星巴克和亞馬遜部份分店或倉庫僱員成功組建工會，被視為是美國工會復興的標誌，而自稱為美國史上最支持工會總統的拜登更曾公開表明支持亞馬遜員工成立工會，而且透過行政和立法手段推出有利工會的政策。

雖然在美國的私營部門中，如今只有6％僱員是工會成員（此比例是上世紀70年代的五分之一），但美國民眾對於工會的支持卻重回高位，蓋洛普本年的民調顯示，有近七成美國人支持工會（在30歲以下群體此數接近九成），有超過四成人認為工會應該有比現時更大的影響力。

共和黨過去的立場往往是站在商界的利益說話，但自特朗普2016年的民粹主義轉向之後，共和黨至少在政治宣傳上已不會再採取針對工人的親商立場，最多只會在政策上和針對政府管制的問題上繼續親商。（特朗普雖然得到不少基層工會成員支持，但其首屆任期的政策卻是打擊工會權利的。）

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在9月15日針對福特（Ford）、通用汽車（GM）和聖帝蘭帝斯（Stellantis）的三間車廠發動針對性的罷工，除了要求在未來數年加薪近四成之外（按 ：2008年金融海嘯之後，美國汽車工人實質工資減少了19％），還針對未來可能會減省人手四成的「電動車革命」預先鋪路，要求汽車企業正在建造的電動車工廠同意接受工會談判的全國性勞動合約規範，同時希望重新得到在廠房結束營運情況下的罷工權利。

工會vs電動車

如今主導罷工的汽車工會聯合會主席費恩（Shawn Fain），表明不反對電動車革命，卻希望保護工人的權利。

然而，工會的要求卻與這些傳統車廠的電動車轉向有着不少利害衝突。首先，電動車革命對於這些企業而言是存亡之爭，特別是要對抗Tesla在美國電動車市場的獨大局面。在Tesla不使用工會勞工的背景之下，要後來趕上就要更重大的資金投入，工會勞工的高昂成本將影響這些傳統車廠的競爭力。不知是否與工會罷工有關，福特9月25日就決定暫停在密歇根州與寧德時代合作電池廠的建造，稱該工廠未必能製造具價格競爭力的產品。

其次，由於這些傳統車廠是要後來追上電動車革命，部份新建廠房是與其他企業合資，自然不受既有工會談判的規範。同時，不少新的廠房都離開了底特律周邊的中西部傳統汽車重鎮，改往工會權利保障較弱的南部州份，新的電動車廠房也就不必跟汽車工人工會妥協。

雖然費恩並沒有擺明車馬針對電動車革命，但電動車與傳統汽車工人權益的潛在對立卻是這次罷工背後的重大政治暗湧。在民主黨一方，拜登同時支持工會權益又同時推出一系列產業政策支持電動車的政治路線，就構成了「魚與熊掌」的矛盾。工會不滿拜登的補貼政治沒有對於電動車企業僱用工會勞工的嚴格要求，但集中在城市的高教育水平自由派選民卻不願看到大大加重美國電動車產業發展成本的政策。

目前，美國最大的工會「勞聯－產聯」（AFL-CIO）已為拜登爭取連任背書，但表明特朗普將是勞工的「災難」的汽車工會聯合會主席費恩，卻並未有正式支持拜登的競選。

政治賭博

在共和黨一方，除了已成極少數派的親商政客之外，向拜登的電動車政策開刀，似乎逐漸變成主流的政治攻擊。特朗普在9月22日工會擴大罷工規模之際，就在社交媒體上批評拜登以其「可笑之極的電動車騙局」出賣工人，「這不是拜登的想法，他連把兩句句子串連起來也不能做到，這是控制他激進左翼法西斯主義者、馬克斯主義者和共和主義者的所為」。特朗普更稱，「在三年之內，所有這些車都在變成中國製造。」

特朗普針對電動車政策的宣傳，將拜登的電動車產業政策與其他選舉宣傳主調互相扣連在一起，包括其子亨特（Hunter Biden）與中國的利益關係、拜登「年老力衰」的形象、民主黨被「極左」把持、華府傳統政治精英出賣平民百姓等。這幾句話的政治意涵不可謂不豐富。

在探訪罷工工人的做法上，特朗普也先於拜登宣布其計劃，配合起拜登去年簽署法案強迫鐵路工人接受勞資談判的方案而制止罷工威脅的務實做法，確實有助特朗普的宣傳。

不過，特朗普也不是工會的盟友。出於他的反建制傾向，特朗普往往將工會領袖和工會成員分割，認為工會領袖也是出賣工人的既得利益者，將自己包裝成工人的真正代表。這一種想法對於一般工人其實頗具吸引力： 2016年，特朗普得到43％工會家庭選民的支持，是列根以來最高。

工會成員的選票，對於美國總統選舉頗為關鍵，因為他們都集中在密歇根、賓夕法尼亞（Pennsylvania）和威斯康星（Wisconsin）等幾個被稱為「鐵銹帶」的搖擺州。拜登2020年在這些州以輕微幅度擊敗特朗普，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他得到更多工會家庭選民的支持，以56%對40％的比例領先特朗普。

雖然白宮表明談判是勞資雙方之間的事，拜登不會介入，但這一次拜登親上罷工前線，對他的大選前景將是一場賭博。如果勞方和資方長期不能談妥，罷工持續擴大，這有可能會影響到美國經濟產出；如果勞方不能爭取到可觀的成果而結束罷工，拜登將會陷入特朗普「出賣工人」宣傳的政治陷阱之中；如果勞方所得太多而導致車廠減少電動車投資，拜登的產業政策也將被削弱，減少了其可作宣傳的政績。唯一對拜登有利的結果，就是勞資雙方達成一個大家都欣然接受的解決方案。但世上有這麼兩全其美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