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柬埔寨兩場大選兩種勝利:誰是真正的民主?
7月23日,地球的兩邊兩個歷史、文化迥異的議會制國家同時舉行大選。西班牙的選舉出現了選前民調意料未及的結果,現任工人社會黨(PSOE)首相桑切斯(Pedro Sanchez)雖然失去第一大黨地位,卻有望連任,可算是一種勝利。
另一邊廂,柬埔寨的選舉結果是未選先知,實質掌權近四十年的首相洪森所屬的人民黨(CPP)在排除唯一稍微有力的反對黨參選之後,幾乎必勝無疑。最終,人民黨得票達八成,取得國會125席中的120席,失掉了5席到保王派奉辛比克黨(FUNCINPEC)。西方媒體普遍強調選舉的不公。鑒於洪森預計會在幾個禮拜內「傳位」給兒子洪瑪奈,有流亡在外的反對派人士就稱這次投票連「假選舉」也算不上。
兩場大選、兩種勝利,是否其有其中一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民主?問這個問題本身又有何意義?
西班牙擋住了極右
西班牙的選舉,由桑切斯5月經歷地方選舉失敗之後提前發起。由於社會黨政府一直要依靠極右政黨以及巴斯克和加泰羅尼亞的分離主義政黨執政,被右翼批評得體無完膚,部份溫和左翼也認為桑切斯特赦2017年加泰獨立公投政治犯、與前巴斯克分離主義武裝罪犯合作的做法踩過紅線,分析和民調都顯示桑切斯連任機會渺茫,而西班牙將會迎來由中間右翼人民黨(PP)與極右聲音黨(VOX)組成的政府——這將是西班牙70年代告別佛朗哥獨裁統治以來首次有極右勢力進入政府。
然而,選舉結果是意料之內加上意料之外。在意料之內的,是人民黨得到國會350席中136席成第一大黨,社會黨以122席跟隨其後,而這兩個傳統上輪流執政的中間政黨都無法單獨取得過半數。在意料之外的,卻是獲各界關注的聲音黨得票比2019年上屈選舉過要低,議席由52席減少至33席,導致人民黨加聲音黨也不及176席的過半數門檻。
與桑切斯不同,人民黨領袖費霍(Alberto Núñez Feijóo)與聲音黨的合作,幾乎排除了其與一眾小黨合作的可能。出自極左「我們可以」(Podemos)的「匯總」(Sumar)得31席,為第四大黨,當然不會跟右翼合作,而其他議席較多的小黨則是加泰羅尼亞和巴斯克的分離主義政黨,也絕對沒有可能支持以西班牙大一統主義為旗號的聲音黨加入政府。
雖然人民黨此刻聲言希望籌組少數派政府,但國會卻存在着反對人民黨和聲音黨聯合執政的過半數。相較之下,國會支持桑切斯繼續掌權的政黨也無半數,但擺明車馬反對他執政的卻只有沒有半數的人民黨和聲音黨,於是,退居第二大黨的社會黨繼續掌政的可能性還比人民黨為高。未來發展就要看西班牙國王在會見政黨代表之後會邀請費霍還是桑切斯組閣。
不過,即便西班牙近年經濟漸見活力、本年增長預計大幅跑贏德、法,但西班牙人的「南歐精神」依然存在,大選繁忙過後,政客們將休息一個月,一直留待8月17日國會重開後再算。
洪森「傳位」 選舉需「萬無一失」
反觀柬埔寨,最有力的反對黨燭光黨,在2022年尚且被容許參加地方選舉,本年5月卻遭選舉當局以沒有政黨登記文件正本為由取消參選資格。燭光黨的前身救國黨(CNRP)曾在2013年取得國會55席,一度挑戰洪森執政。不過,救國黨的領袖數年後被被捕下獄,救國黨本身也被解散,全部議員喪失席位。於是,由其後流亡政客在1995年以另一個名字創立的燭光黨就變成了反對派的衣缽傳承。
在這次選舉中,雖然洪森曾聲音自己會繼續執政,但外界早已盛傳現年70歲的洪森正佈局「傳位」給45歲的兒子洪瑪奈。於是,這次選舉就必須被操演得「萬無一失」。除了燭光黨被禁參選之外,洪森也在離選舉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四次修改選舉法,主力阻止選民以「投廢票」抗議,禁止不投票公民在未來的參選權利,並對煽動他人不投票或投廢票者施以罰款、剝奪政治權利等罰則。於是,這次投票的廢票率已從2018年的9%下跌至稍多於5%。
不過,在此刻的柬埔寨,洪森的「傳位」有可能會採行新加坡模式,即洪森將像李光耀一般在幕後左右政局。
在字面上,洪森之子洪瑪奈可說是近乎完美的繼任人。他1999年美國西點軍校畢業,是柬埔寨首個在該校畢業的人,其後在紐約大學和英國布里斯托爾大學(University of Bristol)修讀經濟,最終取得經濟學博士學位。洪瑪奈回國參軍之後扶搖直上,2018年擔任柬埔寨王家陸軍司令,並主理反恐,2021年已被人民黨列為洪森繼任者。同時,洪瑪奈負責青年工作,四出與潛在未來領袖人物見面,被認為是謙恭有加的人物,這也符合了半數選民也在35歲以下的柬埔寨的換代需求。
有分析認為,洪瑪奈的管治將與洪森相差無幾。但亦有人期望,洪森的天下是打回來的,而洪瑪奈從出生背景和成長教育等都屬於另一個世代,有可能會像將柬埔寨推向更為制度化的方向走。
以西班牙和柬埔寨相比,從西方傳統的民主概念來看,柬埔寨確實徒具投票的形式,而沒有以公平和自由的選票來決定國家管治路向的體制。但政治制度只是達至善治的手段,並不是目的,西方媒體以不合民主對柬埔寨的政治作批評可能是太過片面,而只以民主體制為政治目標而未有作國家治理作出論述的政客,也是犯了誤把手段當成目的的錯誤。
這當然並不只說,西方的民主體制只是一種政治遊戲。這種制度在適合的環境中也有產生善治的可能,例如桑切斯在西班牙領導80年來首個聯合政府的艱難局面中,就通過了重要的勞工改革並大體消磨了加泰分離主義的威脅,使西班牙在歐盟層面重拾了與其國體相稱的話語權。
非西方民主的體制也不一定如西方所堅持一般局限一國發展。就算是洪森治下的柬埔寨,在新冠疫情前的20年平均每年經濟增長也接近8%,即便當中有加劇貧富懸殊等種種社會不公,但這個過程是西方民主社會也必需經歷的。
民主,在當代社會是一個包含正面價值卻沒有大眾接受的清晰定義的概念,任何人都可以拿「民主」作文章。但善治卻是有現實基礎的。只談民主,而不談善治,可算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