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局勢｜瓦格納軍團兵變存亡之戰　首領普里戈任上中下三結局

6月23日夜深，俄烏戰爭的觀察者終於等到了：瓦格納僱傭兵團（Wagner Group）首領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又譯作普里戈津或普里格津）稱其部隊受到俄羅斯國防部的飛彈攻擊，聲言要揮軍開進莫斯科以懲罰軍方，他強調這不是政變，而是「正義之行」。遭受莫斯科當局壓制近半年、卻是奪取烏軍巴赫穆特（Bakhmut）功臣的普里戈任，真的為瓦格納軍團的存亡發動了奮身一搏的「豪賭」。

［更新：瓦格納稱已佔領與烏接壤州份的頓河畔羅斯托夫，並推進至離莫斯科500公里左右的沃羅涅日（Voronezh），佔領其所有軍事設施。普京已就此發表全國演說，承認頓河畔羅斯托夫情況困難，指責兵變者犯下叛國罪，將嚴厲追究，卻同時聲稱瓦格納軍團是解放頓巴斯的英雄——看起來下文最後的第一個結局，並非全然無望，暫時還要看瓦格納士兵會否背叛普里戈任。］

瓦格納的存亡有一個限期：2023年7月1日。在5月巴赫穆特失守，死傷慘重的瓦格納「功成身退」之後，俄羅斯國防部6月上旬宣布所有在烏作戰的非國防軍部隊都要在7月1日前跟國防部簽合約，變相將在烏作戰的各式軍團（包括車臣軍隊、俄羅斯天然氣公司的僱傭兵、俄羅斯航太公司的僱傭兵等等）全數收歸國防部旗下。

瓦格納如何走向兵變？

對於有車臣領土的卡德羅夫（Ramzan Kadyrov）、本身有不同「正當生意」的俄國企業，跟國防部簽合約，沒有什麼大不了。但對於在非洲多國、敘利亞以至烏克蘭長年地下作戰的普里戈任而言，僱傭兵生意就是其正業，收歸國防部管轄就是要他交出一切，這當然不能接受。

更讓普里戈任失望的是，在聖彼得堡經營餐飲生意與普京（Vladimir Putin）「識於微時」（當時普京尚未掌權）的他，在此卻遭普京背叛。6月中，普京公開表態支持國防部的要求，瓦格納軍團的變相「滅亡」隨即進入倒數。

在烏克蘭戰場上，瓦格納也有過其「光輝歲月」。去年10月，烏克蘭剛剛大舉反攻收復哈爾科夫（Kharkiv）近萬平方公里領土，普京一度捨棄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y Shoigu）、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所支持的軍官，而將獲瓦格納背書的「末日將軍」蘇羅維金（Sergey Surovikin）任命為對烏作戰總指揮。一直在地下活動、甚至不承認瓦格納軍團存在的普里戈任更搖身一變，變成了俄羅斯軍事輿論界的「網紅」，經常以語出驚人的手法指點大局，而瓦格納軍團更獲得了在監獄招兵的權力。

然而，經過入冬後的毫無寸進，巴赫穆特陷入膠着，普京在本年1月就換走了蘇羅維金，以格拉西莫夫擔當對烏作戰總戰指。此時，瓦格納和國防部的衝突就進入了無止境的升級。普里戈任一直批評國防部對其軍團士兵軍火供應不足，威脅「不打了」撤出巴赫穆特前線。普里戈任自己更經常穿着全副武裝在前線戰區升旗「擺拍」，繼而再痛批莫斯科的精英們飲飽食醉，紹伊古、格拉西莫夫等人不上前線、不知戰況、不顧士兵疾苦。

在5月9日俄羅斯慶祝「勝利日」之前，普里戈任甚至以「爺爺」之稱間接批評普京——不少觀察家都愈來愈覺得普里戈任本人似乎有「政治意圖」。

其後，巴赫穆特5月中旬終於被瓦格納「以人命換寸土」的攻了下來，開始將當地的防守任務交到國務部正規軍手中。在撤退的過程中，普里戈任指控國防軍對瓦格納發動攻擊，甚至抓拿了一個俄羅斯陸軍第72旅的中校來拍片認錯。到烏克蘭軍隊6月初展開反攻之後，正當國防部宣傳烏軍反攻如何慘敗之際，瓦格納卻連翻聲言俄軍正在後退，完全沒有配合莫斯科當局的主旋律。此時，瓦格納軍團和國防部的衝突已變得不可收拾，國防部提出的7月1日簽約限期，則是其對普里戈任的「最後通牒」。

對於國防部和瓦格納不斷升級的鬥爭，觀察家一直納悶為何作為最後仲裁者的普京不介入制止。部份分析人士認為，等到7月1日來臨，普京最終會息事寧人了事。然而，到了6月13日，在一場與不少主要俄羅斯軍事博客的對話中，普京卻擺明立場站到了國防部的一邊——這個選擇也不難理解：瓦格納在巴赫穆特死掉兩萬人之後，只剩下大約2.5萬之眾，且無充足的獨立軍火支援，而國防部只計現役軍人也有80多萬。

既然雙方實力差距如此巨大，為何普里戈任此刻還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普里戈任勝算渺茫

除了要保護其一生志業之外，如果普里戈任將瓦格納軍團置於國防部旗下，得罪人多、稱呼人少的他更可能會因為再無利用價值而招致殺身之禍。因此，這不只是瓦格納軍團的存亡之爭，也可能是普里戈任本人的存亡之爭。

而普里戈任這一場「兵變豪賭」背後也確有多個層次的「勝算」。首先，在宣布兵變當日，普里戈任第一次「越過紅線」直接質疑俄羅斯2022年2月24日入侵烏克蘭的決定，指責國防部「欺騙」俄羅斯公眾和普京，虛報烏克蘭即將與北約合力攻擊俄羅斯，最終才導致這場「使紹伊古變成英雄」、對財閥有利的戰爭爆發。透過這種宣傳，普里戈任似乎是想要爭取到俄羅斯內部反戰勢力、烏克蘭，甚至是西方的間接或直接支持。

其次，普里戈任始終將矛頭指向國防部而小心迴避普京本人，也留下了讓普京「回心轉意」的空間。畢竟紹伊古與普京的關係不如普里戈任般深遠，只要普京願意借用「國防軍攻擊瓦格納自己人」的藉口，即可將紹伊古拉下馬。而就算普京不打算全力支持普里戈任，為免俄羅斯出現亂局，他依然有可能收回要瓦格納歸入國防部管控的命令，為普里戈任留下一線生機。

根據直至莫斯科時間6月24日清晨的形勢發展，普里戈任的如意算盤大概是敲不響的。雖然他聲言瓦格納的後備兵是全國軍隊和整個國家，希望鼓勵不滿國防部待遇的軍人向他投誠，但就連與以往獲瓦格納支持的「末日將軍」蘇羅維金，也第一時間公開呼籲普里戈任「停手」，稱自己已在國防部命令下從前線歸來。很明顯，普里戈任在俄羅斯的武裝力量中已是孤立無援。

同時，莫斯科當局已迅速啟動對普里戈任發動兵變的刑事程序，由此可見，普京當局並無任何對普里戈任「留有餘地」之意。但普京在兵變發生後的全國演說中卻稱瓦格納軍團為英雄，似乎是想要策反瓦格納，讓他們背叛普里戈任。

目前，瓦格納已從烏克蘭越境進入與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Donetsk）接壤的羅斯托夫州（Rostov），朝着首府頓河畔羅斯托夫（Rovtov-on-Don）進發，並聲稱已佔領該城。該城是俄羅斯南方軍區的總部所在，也是在烏作戰的陸軍第58合成軍團的總部所在，同時是俄羅斯對烏作戰的指揮總部。該市街頭軍警滿佈，幾可肯定是瓦格納士兵。

［以下：網上流傳在頓河畔羅斯托夫的瓦格納部隊照片］

由於頓河畔羅斯托夫有主要幹道直通莫斯科，從各方消息可見，此M-4幹道多段已有軍隊設立路障，防衛瓦格納往北推進。當然，莫斯科本身亦已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態，以反恐部署加強檢查，國民衛隊特別警隊和快速應該部隊隨時候命。

事已至此，普里戈任大概有上、中、下三種結局。

首先，雖然普里戈任幾乎沒有可能動搖到普京的執政，也幾乎沒有可能進軍莫斯科，但如果他能迅速搶佔頓河畔羅斯托夫的控制權，以及國防部在羅斯托夫州的軍事資產，這將能變成普里戈任和莫斯科進行談判的本錢，至少能保留瓦格納軍團的志業，甚至有可能藉此反迫普京接受瓦格納變成俄羅斯第二個「國防部」，增大其在烏作戰的角色。這可能是普里戈任這次兵變的最佳結果。

［以下：網上流傳普里戈任在南方軍區總部與軍方人士談判的片段］

其次，普里戈任可能無法奪得任何俄軍資產，但國防部也無法在短期內清除瓦格納軍團的勢力，雙方陷入持續對峙的狀態。由於烏克蘭戰場的戰局變數無定，普京可能會決定暫時放過瓦格納，只要普里戈任的力量不直接影響到烏克蘭戰事，就任由瓦格納與國防部繼續對立下去。這可算是讓普里戈任暫時保住了軍力，卻只是一時之安。

最後也是最差的結局，當然是瓦格納軍團在國防部的武力壓制下瓦解，普里戈任或被旗下士兵背叛、或戰死、或被捕，瓦格納的海外勢力最終交到普京的其他下屬手中。

但無論結局為何，從街頭打劫罪犯做到餐飲生意老闆，最後變成跨國僱傭兵團頭目、日日受到全球媒體關注的普里戈任，也算得上是普京治下俄羅斯的一位傳奇人物和一位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