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對美國，就像一場虐戀︱專家有話說

自從劉關張三結義的電視劇場景，以某種極具戲劇性的方式在北京重現，我說的是我們的秦剛外長和沙特、伊朗外長握手的名場面，由此實質性啟動了中東地區的歷史性和解進程。

俗話說的好，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只有通過對比，我們才能明白這種和解有多麼的難能可貴。今天的對比組是東北亞的一對冤家：韓國和日本，最近他們也開始和解了。

本文獲《觀察者網》授權轉載，原題《韓國對美國，就像一場虐戀》，作者為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教授沈逸。

從歷史上看，日韓之間有非常深的積怨，朝鮮半島上的人被日本人禍害的挺慘的。甚至出現過傳說，日本人全面控制朝鮮半島後，用水泥柱從龍頭、龍身、龍尾三個地方打穿釘死了韓國的龍脈，徹底破了韓國的風水。不僅要佔你的地，滅你的種，消除你的文化，而且要毀掉哪怕是玄學上復興的可能性，徹底將你斬於馬下，也是比較絕的。

當然，韓國歷史上也有過可歌可泣的反抗精神。但二戰結束以後，歷史老人跟他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這兩家同時成為了一個叫美國的國家的盟友。如何讓他們兩家和解，美國也是操碎了心。但大家看到的不是馬龍．白蘭度的那種教父，而是純粹意義上古惑仔式的那種教父，基於強勢壓制下要求小弟之間和解：你們兩個不許打了。就像網上那張非常著名的照片：一個人掰了兩隻狗的嘴親一下，一鬆開「啪」兩隻狗又開始咬起來了。

朝鮮、韓國和日本的歷史關係需不需要和解？當然需要。而且這一類歷史問題的和解，其實是有某種規律的，也是有模板的。

第一，要對歷史問題達成一個各方能夠長期持久認可的共識：這件事情的性質是什麼？至少當時誰對誰錯？誰是加害者，誰是受害者？對這些問題，要有一個基礎性的認定。第二，雙方要構建一個相對公平公正的關係，並且能夠持久運行下去。

通過第一步，對歷史問題形成共識，達到一個善意的基礎起點。然後在這個基礎上，構建良性、有效的互動關係，解決彼此的關切，對所在地區乃至世界做出貢獻，為雙邊關係未來的良性發展尋找契機。

以之前引發廣泛關注的沙伊和解為例，除了有非常公道的中國人參與外，他們之間先建立了共同的歷史回憶和關切，網上有個流傳甚廣的說法，沙伊和解後兩國開始「對賬」，看看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這些事情都是誰做的，誰在過程中發揮了哪些作用。

這種和解模式帶來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回到日本和韓國，我們看到了什麼呢？這次美國推進日韓和解的過程也很有意思。實際上，它並不希望日本跟韓國之間達成真正的和解。請記住美國的亞太戰略是什麼？它不允許任何單一國家或者是國家集團具備把美國從亞太地區排擠出去的實力。

以前蘇聯有這樣的能力，現在中國可能具備這樣的能力，但是大家想過沒有，如果日本跟韓國真的成了親密無間的同盟，不再需要美國從中調解，會發生什麼？尤其是在考慮到美國相對實力持續衰退的情況下，且不說一直以忠心耿耿形象示人的韓國，會不會突然間來一個跳反？日本自古以來就有「下剋上」的傳統，會不會浮想聯翩？

熟悉日本研究的美國人也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所以美國設計了一套非常獨特的日韓和解方案：首先它是一種非對稱的和解，目前我們看到的是美國縱容、支持、偏袒日本，要求韓國單方面的、近似無條件的放棄在歷史問題上向日本的所有追償，以此構建所謂日韓和解的基礎。

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日本向美國撒嬌以後獲得的東西，但美國是慷他人之慨：你日本不是要尊重嗎？不是要被當成普通國家嗎？反正又不是我美國人的損失，就對韓國人說：你不要和它計較了。在這種情況下，日本難道不清楚韓國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大讓步嗎？是因為日本突然之間王霸之氣大作，韓國突然之間向日本跪倒？不是，那是來自華盛頓爸爸的凝視。

對於日本來說，要持續獲得這種穩健的日韓和解，確保民族主義極其強盛的韓國不足以向日本報復和追索，就要為美國爸爸做好服務。

對於韓國來說，則進一步持續強化了對美國的單方面依賴。我個人感覺這種策略愈來愈具有國家人格意義上的PUA（Pick up Artist）特徵，美國努力把和韓國的關係打造成一種單方面的虐戀，似乎韓國承擔了某種義務，要無條件的、單方面的向美國證明它有多忠誠。

和日本和解，就是韓國向美國證明自己忠誠的時候，最大化的利用其內部親美和親西方的情緒、情結，在歷史問題上做出一些具有戲劇性和衝擊力的重大讓步，繼而進一步鞏固和強化他們相互之間的扭曲關係。所以這次和解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精神操控和情緒扭曲，充滿了不正義。這是和解的第一個特徵。

第二個特徵，這種和解實際上是在向東亞、東北亞乃至亞洲和全球輸出更多的不穩定，為維護美國霸權做一些基礎性的準備工作。就是說他們之間的這種和解，不是為了緩和東北亞和東亞局勢，而是讓美國獲得一個得心應手的工具——一對至少可以渲染氣勢的鬥犬，幫美國在這個地區汪汪汪叫個不停，輸入噪音。用製造低烈度衝突的方式，去展現老狗還有幾顆牙：我美國霸權沒有衰落，你看我放了兩隻小弟出來，就可以把這些地方擾得雞犬不寧，所以我仍然是強有力的。

相比之下，我們看到伴隨着沙特和伊朗的和解，整個中東地區一夜之間和平之風吹過大地。但是這一輪日本跟韓國之間的和解，絕對不是為了給東北亞送溫暖送和平。這一輪和解是美國為了鞏固和強化自己的地區安全同盟和軍事同盟體系，消除同盟成員之間存在的齷齪，從而解除美國投送其影響力的障礙。

這種和解，本質上是美國在打造自己的武器，他精心選擇了自己的地區軍事盟友，因為這兩個盟友之間有不可能被忘記的歷史記憶，反而會因為他這種錯誤的和解方式，強化這種歷史矛盾。

可以看出老大非常具有領導的藝術，用兩個互相之間不對付的小弟，從而最大程度地杜絕小弟聯手擺老大一刀，然後向整個街坊展示這個黑老大並沒有老，還有繼續給你們製造麻煩的能力，並沒有像你們看到的那樣要被崛起的中國加以取代。

所以這次和解，是美國以向地區輸出不信任和衝突威脅為目標而精心設計的一次和解。這種和解是有毒的，對地區來說是一個威脅，是出現在地平線上的風暴。

這種風暴預示着什麼？預示他們要出來搞事，我們甚至可以這樣去理解：對於韓國來說，因為在這個和解過程中承擔了額外的屈辱，所以它會變得更加瘋狂和好鬥，它需要通過對外瘋狂噴吐唾液的方式來消散內部的反對情緒。

以韓國的民族主義傳統來看，它可能有一套內在的說服自我的框架：我已經為這個國家做到這種程度了，你看我們現在的處境是多麼不利，北面有朝鮮中國、又干不過日本，美國更是大大的得罪不起，我在美國和日本面前做了這麼多諂媚的表現，你們國內還如此的不理解我，那我就通過對外強硬，甚至是無敵強硬、宇宙第一強硬的方式，去釋放這種負面情緒，當然由此可能帶來什麼結果，那就暫時顧不得了。

所以說這種和解是短暫的，日韓之間的歷史矛盾沒有消除，只要美國鬆開手，他們之間的這種所謂的穩定關係就會崩塌，需要的只是時間和導火索。當然對於美國來說，這是非常有好處的一種局面，因為美國自身的相對衰退是一個客觀的歷史趨勢，這種衰退的動機和原因根植於美國的國內，美國只能用擾動其他國家正常發展的方式延緩這種衰退。

在這個過程中，除了擾動他的對手之外，還要擾動他的盟友，避免盟友發現盟主處於相對衰退狀態，產生強烈的棄船換主甚至取而代之的想法。這個時候美國就要塑造這種有毒的和解：名為和解，其實是對仇恨和矛盾的反向強化，甚至製造出一系列新的矛盾，讓舊恨未消又添新仇，不惜以區域、次區域，包括盟友在內的整體性利益損失，來換取美國霸權的延續。

這就是霸權的自私性，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再次印證了基辛格的那句名言：「做美國的敵人很危險，做美國的盟友更致命」，分分鐘會被從背後推上一把。

當然，因為當前這位韓國領導人所具有的獨特人格特質和性格特徵，美國推動的日韓和解，正處於某種意義上的高光時刻，但歷史是公正的，無數的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這種跳梁小丑在短期內爬得越高，將來也會以一種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的方式狠狠墜落，可能也僅僅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我們可以耐心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