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搞定英國脫歐」的竟然是辛偉誠？

經過四個月來的隱密談判，英國首相辛偉誠（Rishi Sunak）與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在英國溫莎堡（Windsor Castle）宣布達成所謂的《溫莎框架》（Windsor Framework），用以解決英國脫歐公投以來與歐盟爭議最大的北愛爾蘭邊檢問題。

期間，馮德萊恩以「Dear Rishi」去稱呼辛偉誠，一洗以往與前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卓慧恩（Liz Truss）的疏離。雖然保守黨內疑歐派，以至北愛爾蘭支持聯合王國的民主統一黨（DUP）對協議都有疑慮，但這個框架除了得到「溫莎」之名的王室加持之外，更得到英國查理斯三世（King Charles III）透過跟馮德萊恩「下午茶一聚」間接背書，似乎已是勢不可擋。

如果辛偉誠能壓下黨內疑歐派反對，甚至爭得民主統一黨支持、放棄其對北愛議會的杯葛，《溫莎框架》將會是為辛偉誠上任後首個由他一手促成的重大政績，也將一舉掃除脫歐後英歐之間的緊張關係，為後脫歐時代的英歐外交揭開新一頁。

從這個角度來看，雖然約翰遜2019年底靠着「搞定英國脫歐」（Get Brexit Done）口號勝選，但最後真的搞定脫歐的，很可能是辛偉誠。

約翰遜版本的「搞定脫歐」基本上就是對於北愛爾蘭親英新教徒的背叛，為了避免愛爾蘭島上的邊境檢查，而將北愛爾蘭留在歐盟單一市場之中，實行「一國兩制」，增加了北愛與大不列顛之間的體制分離。此舉引來民主統一黨不滿，一直爭取廢除所謂的《北愛爾蘭議定書》（Northern Ireland Protocol），甚至因此杯葛北愛議會，使北愛長期處於「無政府狀態」。

約翰遜的一大名言是「我對於蛋糕的政策是支持有蛋糕也同時支持吃掉蛋糕」，人們稱此為「蛋糕主義」（cakeism），翻譯成中文就是「魚與熊掌皆可得」的意思。在他任內，對歐盟同樣強硬的外交大臣、也即是其「短命」繼任人卓慧恩，就力推給予英國單方面撕毀愛爾蘭邊檢權力的立法。此舉被英國內外普遍認為是違反國際法的行動，卻正合疑歐派所好。

最終，約翰遜與卓慧思「未竟全功」已黯然下台。

較為務實的辛偉誠上任之後，據報在去年11月的埃及COP27氣候大會上與馮德萊恩一拍即合，後者知道對方是個務實、願意解決問題的人，與約翰遜等人迥異。於是，英歐雙方就展開了緊密談判。雙方長時間在布魯塞爾鮮為人識的歐盟辦公大廈中密談，避開了輿論的干擾，最終在達成細節之後才真正對外公報。

協議達成了三大進展，一是去除了各種北愛爾蘭和大不列顛之間邊境檢查的實質問題，二是對英國放寬了一些單一市場的限制，三是給予北愛爾蘭議會暫時叫停歐盟法律在北愛實施的權力。

首先，以往大部份從大不列顛運往北愛爾蘭的貨物都要經過嚴格邊檢，但在《溫莎框架》的新制下，貨物將會分成綠、紅兩道，前者只會留在北愛，後可則可運往愛爾蘭或歐盟，而經過綠色通道的貨物將能繞過大部份繁瑣的檢查。同時，歐盟也接受了英國對食品的衛生標準，只要求其送往北愛的商品標上「不供應歐盟」的字樣。此等安排將大幅消除北愛邊檢的麻煩。

其次，英國政府也重新得到了絕大部份對愛爾蘭進行政府補貼的自由，不必經由歐盟審批，而英方亦能對北愛爾蘭實施英國的增值稅，只要增值稅率不低府歐盟最低水平——雙方未來也將透過談判增加英國可越過此規限的商品範圍。

另外，對於歐盟單一市場法律自動實施於北愛爾蘭的不滿，《溫莎框架》提出了「北愛議會煞車機制」（Stormont Brake），只要議會中90位議員中有來自兩個黨派的最少30位議員提出爭議，即可暫緩特定歐盟法律在北愛的實施，由英歐為此展開後續談判，而如果英方堅持不實施，歐盟也只能以補救措施應對。

不過，歐洲法院依然保留了實行於北愛的歐盟法律的最終解釋權，也是《北愛爾蘭議定書》執行上的監督者——這正是讓保守黨疑歐派和北愛民主統一黨尤其不滿的地方。

目前，英國民眾對於英國脫歐的種種麻煩早已厭倦，而認為脫歐是個錯誤的比例已超過五成，繼續支持脫歐的則只有三成多。

疑歐派，甚至是約翰遜，一度希望藉辛偉誠這份北愛協議作為發難契機，甚至一度傳出有內閣官員可能因此辭職的消息。然而，民情如此，加上保守黨民望依然大大落後工黨，再沒有空間重演去年黨魁選舉期間的黨內政治鬥爭，黨內疑歐派如今似乎都傾向接受《溫莎框架》。

而且，辛偉誠本人不只留下了卓慧思的北愛事務大臣夏禮思（Chris Heaton-Harris），由他去參與談判，以堵疑歐派之口，也特意邀來代表疑歐派意見、在文翠珊（Theresa May）時代曾辭去脫歐大臣一職抗議「軟脫歐」的戴德偉（David Davis）作遊說。如今，在保守黨草根選民心中威望甚高的前脫歐事務大臣霍禮思（David Frost），似乎也同意保守黨應該支持協議，認為方案雖然並非「奪回控制權」，卻「有幫助」。而約翰遜除了沒有出席辛偉誠在下議院的方案發布之後，也沒有「領軍造反」。

在未來的國會投票中，保守黨有可能在少量疑歐派反對之下通過協議，不必靠在野工黨支持。這與起初預計有高達百位議員反對的情況迥然不同。由於協議理論上不必通過國會，辛偉誠堅持讓國會投票，就是要證明自己在黨內確有控制能力，而非只是臨危受命的過渡性人物。

即使北愛民主統一黨依然「在研究」方案，有可能不會因此放棄對北愛議會的杯葛，但辛偉誠已展現出足夠的信心，在媒體質問下聲明不會為民主統一黨修改協議，「這個框架是我們與歐盟之間達成的。」

如果《溫莎框架》順利獲得通過，保守黨的疑歐派氣焰將大為受挫。自英國脫歐爭議以來英國右翼的「反歐」政治戲將會進一步被邊緣化。

不過，辛偉誠果真搞定脫歐了嗎？

其實不然。保守黨目前正繼續推動要在2023年一刀切廢除所有歐盟法律的立法。由於歐盟法律早已與英國法律混為一體，一刀切的做法將帶來重大法律混亂。但以往為保疑歐派支持的辛偉誠一直支持此法。到底《溫莎框架》的成功會否讓辛偉誠看到務實主義的實際利益而轉向？如今尚不得而知。但《溫莎框架》的成功卻顯示出辛偉誠確是一個有可能「搞定脫歐」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