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迎建國以來最右政府 內塔尼亞胡的「特朗普式回歸」
一個鼓吹國內黨爭、曾慘淡敗選下台、為爭權無所不用其極、官司麻煩纏身且年過七十的前國家領袖幾經波折,終於重登大位——這也許是特朗普2024年總統大選後的戲碼,但同一劇情卻預先在以色列上演。
經過本年11月四年多來第五次的大選之後,前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破天荒與極右政黨聯手,在以色列國會120席中奪得64席。以色列外部曾一度有呼聲要求原總理拉皮德(Yair Lapid)所屬的第二大「擁有末來黨」(Yesh Atid)與政敵內塔尼亞胡重修舊好,重演「歐洲式」各派聯手阻止極右參政的劇情,但經過近兩個月的右翼內部談判後,大聯盟政府的理想顯然與現實相距極遠。
一眾極右政黨以「造王者」的實力基礎,最終果然換得內塔尼亞胡給予他們關鍵大權;傳統上與內塔尼亞胡的「利庫德集團」(Likud)合作的極保守猶太教政黨,也分得了不少對極端保守猶太教信徒的福利政策。談成聯盟協議之後,內塔尼亞胡12月29日即宣誓就職,再一次成為以色列總理。
在內塔尼亞胡2021年6月結束其連續12年總理任期,將權力交予以「八黨聯盟」艱難登位的貝內特(Naftali Bennett)之際,他留在總理辦公室書桌上的字條就是一句「我過一會就回來」(Be right back!)。其後,內塔尼亞胡多次炒作貝內特聯盟政府史上首次有阿拉伯政黨加入的事實,製造仇恨和恐懼。最終,果然不出所料,貝內特駕馭不了立場南轅北轍的各黨,最終退出政壇收場,將總理之位交給了拉皮德代管。
由於反對內塔尼亞胡的各派未能整合,而內塔尼亞胡卻破天荒促成極右各黨整合出同一張名單,在以色列全國單一選區的超級比例代表制中廣增勝算,11月的大選幾乎是內塔尼亞胡回朝的「走過場」儀式而已。
「特朗普式回朝」當然要有比以往更走偏鋒的劇情,這在新政府的聯盟協議中清晰可見。
「民主國家」與「猶太國家」的取捨
以色列近年在內塔尼亞胡領導下不斷右轉之際,該國的國體已出現了一種矛盾。以色列自許為一個民主的、猶太人的國家。然而,民主的基礎預設是人人平等,猶太國家的基礎預設則是猶太人「比其他人更平等」,兩者有着不可解的內在矛盾。
新的聯盟協議為此提供了一個解答。協議再沒有提到維持以色列民主國家地位的承諾,而改稱新政府將「保存國家的猶太性格和以色列的傳統,並將尊重國內所有宗教成員的習俗和傳統」。但實際上,聯盟政府已承諾加大對全職妥拉(Torah,猶太教經典)學習的支持,並推出各類政策以加強「猶太認同」。顯然地,在「民主國家」和「猶太國家」之間,內塔尼亞胡的新政府選擇了後者。
在西岸主權問題之上,聯盟協議開宗明義聲言「以色列土地的所有部分皆屬猶太人排他的且不可剝奪的權利,政府將推廣並發展在以色列土地所有部分的定居點」,其後更列舉了一系列西岸地區。而在利庫德集團與極右政黨「宗教猶太復國主義」(Religious Zionism)的雙邊合作協議中,內塔尼亞胡更原則上同意正式吞併西岸,其時機和國內外利的考慮則留待總理決定。此中,連以色列政府也不支持的非法定居點建設也將被合法化。
極右掌管巴勒斯坦人事務?
除了不合國際法的西岸猶太定居點問題之外,多位主要極右政客也獲得了執掌管理巴勒斯坦事務的權利。「宗教猶太復國主義」的Bezalel Smotrich,將會以財務部長身分管理西岸猶太定居點和巴勒斯坦人的廣泛民政事務,他一直主張以色列擁有西岸主權,而且反對給予西岸巴勒斯坦人同等權利。
另一方面,曾在家中掛上反巴勒斯坦恐怖主義者照片的「猶太力量黨」(Otzma Yehudit)領袖本·格維爾(Itamar Ben-Gvir)則得償所願得到負責在西岸制止巴勒斯坦人示威的邊境警隊控制權。為免內塔尼亞胡反悔,本·格維爾還在內氏正式掌權前促使國會預先通過了將邊境警隊從以色列警隊分拆出去、全交由他掌管的立法。本·格維爾曾主張將所有阿拉伯人趕出以色列,以往在巴勒斯坦人示威之中還會親上前線煽風點火,未來可預見他將使以巴關係進入另一個多事之秋。
由於本·格維爾的權力將涉及聖殿山的安全管理,負責守護聖殿山上穆斯林和基督徒聖所的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King Abdullah II)日前接受CNN時就特意警告,如果有人「踩過紅線」,已準備好應付衝突。他更直言對另一次巴勒斯坦起義感到擔心。
屬儀式性的以色列總統赫爾佐格(Isaac Herzog)在其與本·格維爾的會面中,也呼籲他應當「緩和風暴中的浪濤,小心注意和內化(人們對他的)批評」。
法治面臨挑戰
正如特朗普早前聲言美國憲法可被終止以推翻2020年選舉結果一般,以色列的新聯盟政府也有推翻法治的傾向。由於以色列並沒有成文憲法和權利法案,國會話事權極大。在新一屆政府中,內塔尼亞胡就主張將最高法院法官的任命從有專家參與的委員會重新交回國會手上(也即是他與他的黨羽手上),並計劃下調最高法院法官的退休年齡,目標很明顯就是迫使更多法官退休,讓其政府可以安插自己的親信。
另一方而新聯盟政府還將推出立法,讓國會能推翻最高法院對於法律不合憲法精神的判決,使國會的權力再無法院的限制。對此,日前就有78位以色列退休法官聯署發表公開信表示反對。
內塔尼亞胡的司法改革,還有其「私人考慮」在內。將被他任命負責司法改革的人物,曾主張收緊「欺詐及違背信任」罪的定義,而此罪名正正是內塔尼亞胡多項涉貪控罪的核心。同樣地,內塔尼亞胡的執政盟黨、屬宗教保守派的「沙斯黨」(Shas)領袖Aryeh Deri曾因稅務刑罪而被判緩刑,其入閣為官原須中央選舉委員會另作決定,內塔尼亞胡日前就「度身訂造」為他通過立法,收緊此要求的定義,使Deri可直接入閣。
在多個極右政黨的堅持下,內塔尼亞胡也支持讓商戶可以「宗教信念」為由拒絕提供服務的立法,這很可能會影響可LGBTQ人士的權益。不過,內塔尼亞胡卻同時將利庫德集團的一位公開同性戀議員推舉為國會議長,可見此等議題未來依然有可能為其政府帶來不穩。
另外,新政府還承諾加大對宗教教育的支持(即不包括數學、英文等現代學科的教育),並讓終生研讀猶太經典的人有更大免服兵役的機會。由於極端保守派猶太教徒的出生率極高,人口佔比不斷增加,此趨勢長久下去,很可能會使以色列失去創新科技大國的地位。不過,為了得到宗教保守派的支持而奪權,內塔尼亞胡當然不會太過擔心以色列的未來。
從上述種種政治極端走向,以至內塔尼亞胡為重奪政權的無所不用其極可見,人言「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化」,但不絕對的權力似乎也同樣會導致絕對的腐化。內塔尼亞胡的「特朗普式回朝」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特朗普自己2024年的可能回歸——雖然如今看勢其概率已不太高——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