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之女被殺有如恐怖襲擊 烏克蘭還保得住「道德高地」嗎?
8月20日俄國哲學家杜金(Alexander Dugin)之女被汽車炸彈襲擊致死的案件,至今繼續發酵。在29歲的杜金娜(Darya Dugina)遇害後,雖然烏克蘭官方斷然否定與事件有關,但俄羅普聯邦安全局(FSB)22日就公開指責這次對普通平民的攻擊是烏克蘭當局所為,並實名點出涉案者身份,更公開其相關影片。如果烏克蘭政府果真是這次「恐怖襲擊」的幕後黑手,這將嚴重打擊烏克蘭在歐美觀感中的道德高地,進一步削弱西方的援烏決心。
雖然杜金與普京從未有公開合照,前者也沒有任何官方職位,但外界一直將杜金視為普京的政治意識形態根源之一,至於他個人對普京有否實際影響力,各方都有不同意見。
「普京的哲學家」?
在蘇聯解體之後,杜金一直認為俄國須重建像蘇聯一般以歐亞大陸為本位的強權,以「俄羅斯世界」為領導,去對抗以美英為首、代表着自由主義、自由市場、民主體制的「大西洋主義」,高舉階級、傳統和嚴格律法。這種反自由主義、高舉基督宗教傳統價值的思想,與歐美極右思潮接近,得到法國極右代表馬林勒龐(Marine Le Pen)等人支持,而精通英、法語言的杜金,在西方世界就成為了這種俄國思想的代表。
在杜金的世界觀中,烏克蘭全國應被俄羅斯吞併。杜金在其1997年的《地緣政治基礎:俄羅斯的地緣政治未來》一書中就明確指出「烏克蘭作為一個國家沒有地緣政治意義,沒有特殊的文化重要性和普世意義,沒有地理上的特殊性,沒有民族上的排他性……」。杜金支持2014年普京兼併克里米亞,以及本年以來對烏克蘭的入侵,更曾聲言對於烏克蘭人,除了「殺、殺、殺」之外,沒有什麼可以討論的。《地緣政治基礎》一書早已成為俄國軍官學校的必讀課本。
一直以來,外界對於普京的政治意識形態根源討論甚多,大抵都認為其核心在於一種俄羅斯的特殊性,包括其歷史地位和全球使命等,而最能將俄國此時此刻的地緣政治與這個俄羅斯特殊性思想連結起來的就是杜金。
兇手身份眾說紛紜
杜金娜與其父意識形態一致,是一名記者和政治評論人,曾稱烏克蘭的身份認同只限於西烏克蘭而東烏則應屬入「俄羅斯帝國」、質疑基輔附近布查(Bucha)的「層殺」是偽造的反俄宣傳。在其死前的最後表態中,杜金娜反對(由西方代表的)同性戀,聲言俄國進軍烏克蘭將結束「西方極權」。本年3月,杜金娜登上了美國的制裁名單,而其父則早在2015年被制裁。
根據俄方的說法,疑兇是一個名為「Natalya Vovk」的43歲烏克蘭人。她在7月23日攜同12歲女兒駕駛裝有「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車牌的汽車進入俄羅斯,並搬進了杜金娜的住宅大廈進行監視,並在襲擊發生當晚參加了杜金娜與杜金兩人都有出席的右翼傳統價值活動。
活動過後,杜金娜駕駛父親的汽車離開,最終因汽車爆炸而斃命。雖然外界尚未清楚為何杜金娜會與父親「換車」,但俄國聯邦安全局的說法卻指Vovk安置炸彈的襲擊是針對杜金娜而非杜金,讓人有點摸不着頭腦。
聯邦安全局指,在襲擊之後,Vovk先後換上了哈薩克和烏克蘭的車牌,經由俄國城市普斯科夫(Pskov)逃進了愛沙尼亞。安全局也公布了Vovk與女兒一同進入俄羅斯、在莫斯科駕駛、進入杜金娜住宅大廈、逃往愛沙尼亞的片段。
對於杜金娜被殺一事,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的顧問波多利亞克(Mykhailo Podolyak)在電視轉播的講話時曾說:「烏克蘭與此事完全無關,因為我們不是俄羅斯這樣的犯罪國家,也不是恐怖主義國家。」在俄國聯邦安全局的指控公布後,波多利亞克也在Twitter上指之為「虛構小說」,暗指杜金娜之死是俄國安全機構內鬥所致。有烏國官員向媒體稱,俄國將借此事賺取政治資本,反抗烏克蘭要求美國及其他國家將俄國定義為資助恐怖主義國家的努力。
另一方面,現時身處基輔的俄羅斯杜馬反對派前議員波諾馬列夫(Ilya Ponomarev)則稱這是俄國內部反普京地下組織「國民共和軍」所為,卻沒有為此宣稱提出任何證據。
各方說法疑點重重
不過,對於上述俄烏兩種說法,外界都有不同程度的質疑。《衛報》的中、東歐特派員Shaun Walker就指,雖然杜金並非一個不合邏輯的目標,但杜金畢竟是一個政治上邊緣人物,而被俄國指控的Vovk在進入俄國、策劃襲擊、成功逃脫的整個過程中都沒有被發現,其「證據」卻能迅速被聯邦安全局尋獲並組織成影片發布,也值得讓人質疑。
同時,由於俄國對於戰後進入俄國境內的烏克蘭人設有所謂的「過濾營系統」,對入境者進行詳細的背景和政治傾向審查,而疑似是Vovk的證件相早在4月被針對被指為新納粹的「亞速營」的起底行動中在網上公開,人們就更難以相信她能如此輕易避過俄國審查。
另一個俄國軍事分析師Pavel Felgenhauer則對《半島電視台》表示,針對杜金娜而非杜金本人的攻擊(即聯邦安全局的說法)是很怪異的,而且派出一對母女來執行任務也不常見。
但除了將責任歸咎於烏克蘭之外,人們就很難想像還會有哪一方勢力有意針對杜金或杜金娜發動攻擊。其中一種「具想像力」的說法,則是指杜金本人對烏克蘭比普京當局還要強硬,因此是俄國內部「殺雞儆猴」的手段,希望這種極端聲音有所收斂,以減輕莫斯科面對此刻僵持戰局之際的壓力。
雖然杜金照道理不應是烏克蘭刺殺行動的首選,但近來烏克蘭也的確正在「不承認責任」地對包括克里米亞在內的俄國控制區或領土上的目標發動攻擊,當中也很可能有一些當地的地下組織參與,因此,即便杜金娜被刺一案與其他攻擊的性質不同,也不得不讓人懷疑這至少是親烏勢力的所為。
烏克蘭的道德形象成疑
無論實情如何,只要西方輿論像此刻一般對烏克蘭的施襲責任抱持「不可知」或「有可能」的態度,這也將損害烏克蘭在西方觀感中的道德高地,使之逐步與俄羅斯這個烏方口中的「恐怖主義國家」趨同,進一步減損本來在西方已愈來愈弱的援烏民情。
對於杜金娜一案,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普賴斯(Ned Price)22日就表明,美國反對任何針對平民的攻擊,無論這是在基輔,還是在莫斯科,「此原則全球通用」。
在美國,一個5月的民調顯示,只有45%的受訪者認為即使對美國經濟有損害,也要對俄國實行有力的制裁,持相反意見的則為51%(前一數字在3月時為55%)。在德國,7月的一個民調則顯示有高達47%受訪者認為對俄制裁對德國的損害更大。歐洲對於俄羅斯的制裁,在6月初的第六輪包括海運石油的限制之後,就沒有更進一步針對俄國能源出口的行動。
在歐美的政治層面,接下來幾個月的選舉也有可能會改變他們的援助傾向。在美國,特朗普影響力有增無減的共和黨勢將在本年11月的中期選舉後奪得國會至少一院的控制權——特朗普本人此前就批評過民主黨花費400億美元去援助烏克蘭,卻不照顧連餵飽兒女都有困難的美國家長。在意大利,由於左翼勢力的分散,普遍較為近俄的極右聯盟料將能奪得國會多數,人們都擔心未來的意大利政府將加入匈牙利成為阻礙歐盟對俄強硬行動的另一阻力。
面對西方政治風向的轉變,烏克蘭可以做的就只有一方面維持自身的「道德高地」,另一方面儘快向西方證明僵持的戰況能有轉變。然而,這兩個目標卻有內在衝突,當烏克蘭加劇對俄攻擊之際,無論是類似杜金娜案的刺殺行動,還是未來難以避免平民死傷的前線反攻,都會削弱烏克蘭的受害者形象,使其道德地位更難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