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的全球通脹震盪　斯里蘭卡政治危機只是第一炮響

經食物價格在3月按年急升30%之後，飽受每日可高達13個小時停電和基本物資短缺的斯里蘭卡，近日已進入全國示威不絕、內閣成員幾乎全體請辭的政治危機。在2020年修憲後獨攬大權的總統賈帕克薩（Gotabaya Rajapaksa），已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一度封鎖社交媒體，並出動催淚彈和水炮驅散示威，卻面對反對黨拒絕與之合作籌組大團結政府、人民不顧戒嚴繼續上街示威。

無獨有偶，在印度次大陸之上，同樣早就面對雙位數字通脹的巴基斯坦，也正陷入因總理為避不信任投票而疑非法解散國會的憲法危機。俄烏戰爭持續推高糧食和能源價格，加上疫情經濟衝擊與全球供應鏈所遇到的種種障疑，斯里蘭卡或者巴基斯坦只是全球通脹觸發潛在政治動盪的第一炮響而已。

與發達國家和地區不同，中低收入國家人民通常花費近三、四成支出在糧食之上，是發達國家同一佔比的數倍，而且其國家財政皆常見不穩健的情況，糧食價格的升漲往往對民生造成重大衝擊，政府卻無力插手應付。

今天在斯里蘭卡上演的政治危機正屬於此一套路。

外匯儲備大減　通脹不受控制

經過2019年造成超過250人死亡的斯里蘭卡復活節炸彈襲擊之後，曾於在任國防部長期間擊敗「淡米爾之虎」組織（Tamil Tigers）結束內戰的賈帕克薩，憑着安全議題和能幹形象上台，並委任了其曾任總統的兄長馬欣達（Mahinda Rajapaksa）為總理，以及一眾賈帕克薩家族成員為官。

全面掌權之後，賈帕克薩卻要面對一連串的經濟危機。炸彈恐襲和後來的新冠疫情都打擊了佔斯里蘭卡GDP超過12%的旅遊業，而在外打工的斯里蘭卡人寄回鄉的匯款也下跌了35%，大大減少了該國外匯收入，使之更難應付國債開支。

賈帕克薩政府的應對手法就是不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建議而進行減稅，加大政府借貸，希望藉此刺激經濟。在2021年，斯里蘭卡的股市就上漲了八成。

然而，股市的熾熱卻未能反映斯里蘭卡的經濟狀況。早在疫情之初，賈帕克薩就希望透過針對汽車等一系列所謂非必要產品的進口禁令，去保留外匯，用以進口食物、藥物和燃料等必需品。然而，此等禁令卻進一步推高了通脹，不少二手車和用以拆散成零部件的汽車都能以倍數價錢出售；此外，計程車數量也因此減少，車費就因而上漲。

政府藉禁令而保留下來的外匯，在去年全球通脹勢成和斯里蘭斯貿易逆差加劇之際，也未能支持足夠的必需品進口，諸如糖和奶粉的供應都出現短缺，導致政府不得不放寬各項必需品的價格管制。

由於賈帕克薩的減稅政策導致政府稅收大減約四分之一，政府只得加大借貸，其2020年和2021年的赤字就超過10%，國債佔GDP比例則升至120%的水平。2021年，未還利息義務就佔了政府收入的72%，未付公共部門薪金和退休金義務則是政府收入的80%。

從2019年到2021年，斯里蘭卡的外匯儲備由超過80億美元，跌至今天只得大約20億美元的水平。而本年要償還的國債金額則高達70億美元。多個國際評級機構都下調了斯里蘭卡的信用評級，使政府更難以新債應付舊債。隨着發達國家加息，斯里蘭卡的國債成本也愈來愈高。

以往還希望維持斯里蘭卡盧比匯價的斯里蘭卡央行，上月就不得不多次下調匯價，使該國盧比對美元下跌超過三成。這卻使依賴必需品進口的斯里蘭卡面對更嚴重的短缺和通脹，也使政府更難應付美元計價的債務開支。

從糖、奶粉、麵粉，到各種交通服務的價格，都面對嚴重升漲。一些國家定價的藥物也升愈數十個百分點。由政府控制的燃料價格也升超過四成。供應短缺也造成減少經濟活動的惡性循環，燃料供應不足導致供電不穩定，企業因此難以正常經營。

雖然斯里蘭卡有中國的貨幣互換協議和印度的糧食燃料援助，但在俄烏戰事進一步推高糧食和燃料價格之際，這些幫助實在解決不了斯里蘭卡的經濟困局。以往一直拒絕向IMF求助的賈帕克薩如今已決定開展與IMF的談判，債務重組似乎已無法避免。

在經濟困難之中，斯里蘭卡人走上街頭表達不滿。由於賈帕克薩家族幾乎掌握了所有政府權力，要求賈帕克薩「回家」下台就成為了上街民眾的核心訴求。

政府倒台命運難改

到了上周四（3月31日），首都科倫坡（Colombo）的示威更演變成暴力，人們在總統私人住所外拋擲磚頭和放火燒車。賈帕克薩其後則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實施戒嚴和一度禁止社交媒體的存取來阻止示威。

4月3日，民眾不理會戒嚴繼續上街。而除了總統賈帕克薩和總理馬欣達之外的26位內閣成員全體辭職「跳船」，當中更包括3位賈帕克薩家族成員：一是作為總統之弟的經濟部長巴西爾（Basil Rajapaksa），他曾被視為賈帕克薩2019年勝選重新掌權背後的大腦；二是作為總統之兄的農業部長查馬爾（Chamal Rajapaksa）；最後一位是被視為賈帕克薩家族權力繼承人的青年與體育部長納馬勒（Namal Rajapaksa），此人更是總理馬欣達之子。

從這個局面來推測，賈帕克薩家族已經為自身謀求退路，讓家族成員站在反政府的立場，從而保住未來「政治復活」的可能。

4月4日，斯里蘭卡央行行長請辭，而總統賈帕克薩則作出了包括財長等關鍵職位在內的臨時任命，並邀請反對黨派入閣組成大團結政府，卻無人問津。

4月5日，戒嚴下的示威依然持續，新任財長上任不足24小時已決定「跳船」，賈帕克薩在國會的盟友紛紛出走，宣布不再支持執政聯盟，導致賈帕克薩方面正式失去國會多數。

事已至此，相信斯里蘭卡政府倒台之日已在倒數之中。不過，由於反對派與剛出走的議員們之間似乎未有可重新掌權的替代人物，而正如一位出走議員所述，提前大選也不是辦法，因為政府現時已經沒有經濟資源再舉辦一場選舉，未來的發展依然難以確定。

斯里蘭卡將不會是這次全球通脹震盪的唯一受害者。根據《經濟學人》以世界銀行數據為基礎作出的分析，全球有至少12個國家未來一年將可能無法債還債務。不少新興國家的糧食開支都佔消費者支出的超過20%，在撒哈拉沙漠以南國家，此數更在40%左右，俄烏戰事對全球糧食價格的推升作用，對於這些國家的影響將尤其嚴重。有估計就指全球將有4,000萬人因為俄烏戰事而陷入極端貧窮。

物質條件的缺乏是政治動盪的土壤。因此，斯里蘭卡今天的狀況很可能會陸續在其他國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