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加入Bunga Bunga派對黨」：貝盧斯科尼的意大利總統夢

以Bunga Bunga淫亂派對聞名於世的意大利前總理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正在全力爭取其政治生涯的最後一個高峰：意大利總統寶座。1月24日，來自意大利參眾兩院與地方議會的約一千名選舉人，將選出任期7年的下任總統。
在外界眼中看似早已身敗名裂的貝盧斯科尼，個多月以來四出送禮，更親自致電各方議員拉票。根據一位反建制五星運動（M5S）議員的說法，貝盧斯科尼在電話中笑言「我們正在成立Bunga Bunga黨，我們想你跟我們一起」，並表示「我會把女人帶來」。

傳統上，意大利總統都由德高望重的政治家出任，例如現年80歲的現任總統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本是憲法學者，上世紀80年代因兄長被西西里黑幫所殺而棄筆從政。如今意大利之所以要另覓總統人選，其一大原因也是因為馬塔雷拉認為總統一職憲制上應該只得一屆任期（雖然憲法並無此規定）。

相較於馬塔雷拉，貝盧斯科尼的履歷與總統的「入職條件」相距甚遠。他曾因稅務詐騙被判罪名成立、曾被判社會服務令、與意大利黑幫有關、曾賄賂議員、曾被指使用政府權力去保護其媒體事業、曾與未成年少女發生關係（他現年32歲的現任女友比他年輕53年）、曾以奧巴馬的膚色開玩笑等等，更不必說讓他聞名全球的Bunga Bunga淫亂派對。

不過，在其旗下媒體《Il Giornale》近日的刊報中，貝盧斯科尼卻變成了一個「良善慷慨的人」、「是所有人的朋友，不是任何人的敵人」，「是結束冷戰的意大利總理」、「是自由的英雄」……這一個以「誰是貝盧斯科尼」為題的版面更以「誰比得上他」的反問作結。

這位85歲老將之所以有條件力爭總統之位、以求改寫自己的政治歷史，正正是因為意大利此刻正處於一個極其尷尬的政治困局。

儀式性總統實權愈來愈大

意大利總統一職，自二戰之後為避免墨索里尼般的獨裁者再起，一直只有儀式性的地位。雖然總統有着總理和內閣官員的任命權，所有立法也要由總統同意生效，憲法法院三分之一法官由總統任命，總統也有解散國會、決定選舉時間的權力，可是在政府穩定的時期，總統幾乎沒有任何自主性的政治影響力，尤其是在1992年意大利政壇貪腐案前由基督教民主黨派主政的時代。

然而，其後意大利進入了左右政黨輪流執政的時代，而貝盧斯科尼2011年下台後，淪為「歐豬國家」的意大利更進入了黨派嚴重分裂的不穩定之中。總統原意為儀式性的權力就發揮了重大作用。2011年，時任總統納波利塔諾（Giorgio Napolitano）在亂局之中任命前歐盟委員會委員、經濟學家蒙蒂（Mario Monti）統領技術官僚政府去解救意大利債務危機，就是總統發揮實際政治影響力的一個例子。

到了2018年的選舉之後，民粹政黨大勝，反建制五星運動與極右聯盟黨（Lega）籌組政府，本來是要提名意大利最反歐的經濟學家薩沃納（Paolo Savona）為財政部長，卻遭到當時已為總統的馬塔雷拉主動反對、堅持換人，最終換上了立場較溫和的經濟學教授特里亞（Giovanni Tria），安撫了當時歐盟各國對意大利有脫離歐元區趨向的憂慮。

在2021年初疫情期間，孔特（Giuseppe Conti）第二政府倒台，為免提前大選阻礙抗疫，馬塔雷拉又以總統身份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一方面找來了被視為歐元區救星的「超級瑪利奧」（Super Mario）、前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Mario Draghi）以超高名望掌領總理一職，另一方面又避免了純粹技術官僚政府的不穩定性，將意大利從左到右絕大部份政黨都帶到德拉吉政府之中。

德拉吉其後抗疫有方，更迅速落實多方面改革，贏得歐盟通過對其超過2,000歐元的疫後復甦援助。在原德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告別政壇、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又要面對2022年總統選舉之際，德拉吉政府卻是穩定非常，德拉吉本人也成為了歐盟事務的主要領袖。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的歐盟版，就將德拉吉選為2022年歐洲最有權力的人；《經濟學人》更因德拉吉為意大利帶來的難得改變，將意大利選為2021年的「年度國家」。

總統選舉的艱難選擇

然而，馬塔雷拉堅拒尋求連任，卻震動了整個意大利政壇，為貝盧斯科尼的謀權之願創造了條件。

意大利的下一場大選最遲可在2023年6月舉行。根據目前民調來看，由意大利兄弟黨（FdI）、聯盟黨和貝盧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黨（FI）所構成的右翼聯盟，很可能會羸得政權。當中，有新法西斯淵源的兄弟黨有可能成為最大黨執政，成為意大利進一步落實體制改革的一大憂慮。

然而，由於下屆選舉後，意大利國會議席數目將大減近四成，而如今作為國會最大黨的五星運動支持度比上次選舉大跌超過一半，聯盟黨也很可能喪失右翼聯盟當中的領導地位，而近來在地區選舉中顯示出民望起息的民主黨（PD）也尚需時間重整旗鼓，因此現屆國會的大黨，以及不少現屆國會議員，都希望選舉能待至來年，希望情況將有轉變。於此，民望高達六、七成的德拉吉就至關重要——只要他還坐在總理位置之上，選舉就不太可能會提早進行。

總統選舉則構成了變故。由於意大利總統選舉沒有明確的候選人，且以暗票進行，而有意當總統的人物傳統上也不會高調拉票，以讓全國最具影響力的一眾政客主動推舉，候選人的威望就非常重要。此時此刻，德拉吉是眾望所歸的下任總統人選。

問題是，他同樣是眾望所歸的總理人選。由於一人不能身兼總統、總理兩職，這就構成了一個艱難選擇。如果德拉吉獲選為總統，總理一職沒有其他可獲一眾政黨支持的人物擔任，提前大選無法避免，因此意大利很可能要迎來一個極右政府。

另一方面，如果意大利到2023年中也難免極右上台，或者至少仍維持國會黨派分裂的原有政局，有德拉吉的7年總統任期坐鎮，卻能以總統權力影響意大利政府的人事和立法，長遠構成一鼓穩定力量，其代價則是今天穩局的廢棄。這，似乎是未有明確表示是否希望獲得總統一職的德拉吉心中屬意的盤算——去年12月，他就曾宣稱他作為總理的主要任務已經完成。

在這個局勢之中，貝盧斯科尼就看到了讓他上位的空檔。

貝盧斯科尼的佈局

由於提前大選很可能會讓極右上台，如今不是德拉吉政府一員的兄弟黨黨魁梅洛尼（Giorgia Meloni）和屬於德拉吉政府一員的聯盟黨領袖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本來都有意支持德吉拉當總統。可是，這兩個極右大黨如要執政，卻少不了貝盧斯科尼的力量黨支持，否則提前大選將失去其價值。貝盧斯科尼就以右翼分裂要脅，得到了梅洛尼和薩爾維尼的無奈支持。

不過，這三個右翼政黨在選舉人團中卻不足半數，於是貝盧斯科尼也要主動出擊湊足餘下的至少60多票，才能有望當選總統。在此，「因提前大選失去議席」的恐懼就成為了貝盧斯科尼說服其他議員的最大籌碼——絕大部份現屆議員或多或少都有此擔憂。此前對五星運動連番嘲諷的貝盧斯科尼，有傳去年就為意大利外交部長、五星運動前領袖迪馬約（Luigi Di Maio）送上一幅有百史歷史的威尼斯油彩畫，可見貝盧斯科尼「漁翁撒網」範圍之廣。

雖然貝盧斯科尼作為意大利總統的照片擺放在公立學校和政府部門當眼處的影象，導致很多政客都不願支持他，可是他們卻提不出一個可行人選去當總統，讓他們能避免提前大選。日前，五星運動領袖孔特、意大利民主黨（PD）領袖萊塔（Enrico Letta）等國會左翼，就表明反對貝盧斯科尼，卻沒有提出他們自己的人選。

被貝盧斯科尼要脅支持自己的梅洛尼和薩爾維尼，也開始表達對前者的疑慮。雖然兩人繼續表明右翼聯盟共同進退，不過梅洛尼就指如果貝盧斯科尼自行退出的話，她願意支持一個有更多人支持的候選人；薩爾維尼則開始與孔特商談以尋找一個可以共同支持的人。

由於意大利黨派林立、政客各有盤算，24日總統選舉前三輪投票的三分之二勝選門檻大概無人能過，問題是到第四輪投票之後，門檻下降至絕對過半數，貝盧斯科尼能否四出尋得數十票支持，就成為關鍵。

雖然各界對貝盧斯科尼的努力仍保持普遍的質疑態度，但沒有除德拉吉以來的明確替代人選，貝盧斯科尼當選的希望仍然存在。

意大利人似乎都看到這個核心困難難以破解。最近，當馬塔雷拉到米蘭斯卡拉大劇院（La Scala）欣賞歌劇之際，在場觀眾就群起高呼「encore」，要求他繼續連任，好讓意大利能避免下任總統的艱難選擇。

面對着貝盧斯科尼進軍總統府的可能，意大利的政客這幾天要沉思的一個問題是：到底是讓「意大利特朗普」安坐總統府7年的風險較大，還是提前大選的危機更值得避免？當貝盧斯科尼回朝的夢愈來愈接近現實，人們也許會發現以德拉吉坐鎮總統府來交換提前選舉，或許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