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遜或大限將至　誰是「弒君者」？

經過「派對門」醜聞洗禮的英國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18日在隱身數天之後面對傳媒解話，繼上周「參加派對以為在上班」的辯護，竟又宣稱「沒有人告訴過我這是違反新冠規定的活動，或者不是一個工作活動」，被普遍視為另一種災難性的失當言論。畢竟作為首相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當時的規則是在室外保持社交距離的聚會只限於兩人。
很明顯，約翰遜已經從被昔日醜聞纏身，演變到他的一舉一動都很可能在人們眼中變成另一宗醜事的層次。至此，有保守黨國會議員就向媒體坦言，換相已進入最後階段，人們的心理已從憤怒變成冷酷的計算：到底該如何換人？到底要支持誰接班？

在1月19日的下議院首相問答環節前後，約翰遜預計將會宣布進一步放寬抗疫措施。這將會是保守黨內「崇尚自由」的至少近百位議員的一種妥協。

但當眾人目光停留在約翰遜的「派對門」風波之際，保守黨已有初階議員公然聚會討論約翰遜去留，而負責保守黨黨魁不信任投票的「1922委員會」也有傳收到約20封不信任信，離54封的啟動門檻愈來愈近，約翰遜這一招轉移視線式的讓步，大概難以達至他想要的政治效果。

由於「派對門」的指控根據往往是首相府工作場所的照片、錄影，甚至是內部電郵，而種種醜聞的發布也是透過不同的英國傳媒以擠牙膏的方式洩露，幕後似乎有着將約翰遜趕出唐寧街10號的「弒君圖謀」。人們不禁疑問其背後主腦是誰。

功高蓋主的財相

表面上最有動機「弒君」的，也許是財政大臣辛偉誠（Rishi Sunak）。辛偉誠在疫情中大灑金錢，民望高企，其多個預算案也獲得不同立場媒體的正面評價，被廣泛視為約翰遜內閣中罕見的有才能者。在英國政壇，長久以來也有約翰遜不滿辛偉誠功高蓋主的流言，不過辛偉誠在政策上對約翰遜的保守黨「大政府」轉向甚為支持，至今亦獲得留用。

約翰遜此刻的民望大挫，辛偉誠則是最大贏家。1月上旬公布的一項民調就顯示，有近半保守黨人認為辛偉誠將是比約翰遜更佳的保守黨黨魁。

在上周的首相問答環節中，約翰遜親身面對在野工黨有關「派對門」的質問，情況慘烈，辛偉誠卻「按原訂計劃」缺席下議院，其後更只在Twitter上對約翰遜表達模稜兩可的支持：「首相道歉是對的，我支持他在（內閣高級公務員）Sue Gray進行調查期間要求耐心的請求。」

相較之下，另一位潛在首相人選、現任外長卓慧思（Liz Truss）卻親身宣稱「我100%支持（約翰遜）繼續其工作」。這就突顯出辛偉誠對相位躍躍欲試之意。

到了本周，由於保守黨議員在過去的周末已回到選區體察民意，大多都遇見對約翰遜的嚴厲批評，約翰遜下台看似已勢不可擋。在18日受訪時，辛偉誠雖然表明相信約翰遜對「派對門」醜聞的解釋，卻暗示如果後者對國會說謊則應當辭職——對於訪問者的相關提問，辛偉誠只說「我不會討論假設性問題，不過部長守則在這些問題上很清晰」，隨後就突然中斷訪問而去。

同時，辛偉誠似乎也與首相府內部爆料者牽連上關係。根據工黨前內閣官員的分析，去年底流出的一張「派對門」照片，當中可見約翰遜及其妻與一眾官員在2020年5月抗疫措施實施期間違規在花園中閒坐飲酒，其拍攝角度是來自財政大臣辦公室的陽台。不過，財政部匿名人員就向媒體表示拍片當時無人在房內，而該處從不鎖門，因此任何唐寧街人員皆可進入。

不過，從理性分析而言，辛偉誠若要弒君，大概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而且，辛偉誠在約翰遜醜聞大爆之後一直保持低調，其18日受訪時的拂袖而去，也顯示出他有意在公眾眼中扮演好自己作為內閣要員就該支持首相的角色。

同時，辛偉誠年僅41，而約翰遜只識公關不識政務總不能長久，辛偉誠其實只需保持好「無能首相身邊默默耕耘的有能者」的地位，上位只是時間問題。加上此刻英國正面臨嚴重生活開支上升的壓力威脅，且加稅臨近，財相地位不似過去般受歡迎，也並非「弒君」的時機。

因此，辛偉誠的角色，可能只是部分人先入為主的過度猜測。

下野舊部的復仇

另一方面，一位曾是脫歐公投幕後功臣的約翰遜前幕僚，卻幾乎是搶着自封「弒君者」。這位人物就是一度被喻為英國真正管治者的前首相首席顧問甘明斯（Dominic Cummings）。約翰遜之所會在18日煞有介事的否認其2020年5月出席派對前曾獲警告，正是因為甘明斯爆料指當時他與另外一位官員，在收到首相私人秘書出席「自備酒飲」派對的邀請信後，已警告此舉違反當時的抗疫規則，但約翰遜最終仍決定讓活動繼續進行。雖然首相府對此堅決否認，但甘明斯卻明言他敢為此宣誓作證。

2019年約翰遜拜相後，甘明斯備受重用，諸如公務員改革等一系列約翰遜初年施政路向也是出自其手。其後，據稱他以首相府之權企圖左右財政部的人事和預算設置，迫得時任財相賈偉德（Sajid Javid，此人在甘明斯離開首相府後被任為衛生大臣）在2020年初直稱「沒有有自尊的部長」能夠接受首相府要求，因而無可奈何地辭職。

2020年5月的首相府「花園派對」之後（當時此事未為外人所知），甘明斯自己也因違反抗疫措施而捲入軒然大波，當時的約翰遜對甘明斯寵信有加，甚至讓他以首相府為場地接受訪問自辯，更加深甘明斯權傾朝野的印象。

不過，真正有權力的始終是約翰遜，而甘明斯的特立獨行與專橫所倚仗的也是約翰遜的支持。在首相府內，甘明斯與首相新任夫人西蒙茲（Carrie Johnson，婚前姓「Symonds」）漸生嫌隙，最終在2020年11月被迫離開首相府。當時他抱着文件箱離開首相府的一幕，就被指可能裝滿了與約翰遜相關的醜聞秘密。

果然，甘明斯離開首相府後，馬上成為約翰遜的主要批評者。去年5月，他就曾在國會作供超過7小時，力數約翰遜內閣種種不是，大肆批評約翰遜的抗疫政策是「驚嚇小說」一般糟糕，指他「不配」當首相。這些言論一度成為英媒政治頭條，卻未能從根本上打擊約翰遜的民意支持。

到了去年底，約翰遜因企圖包庇違規收受利益議員、首相官邸裝修費爭議等問題而民望下挫，媒體也開始爆出首相府違反抗疫規則搞聖誕聚會的醜聞，甚至有首相府發言人以此開玩笑的影片作證。12月中的一個保守黨幾乎全勝190年的選區補選也遭遇慘敗。此時（12月18日），甘明斯就在網上預言，稱他自己有85%確信「新的首相將會在2022年上台」。如今回望其預言，難免惹人懷疑甘明斯就是幕後弒君者。

而在新年以來對約翰遜打擊最大的「花園派對」醜聞中，甘明斯似乎也扮演了一定角色。就在首相私人秘書有關此派對的邀請電郵內文被公開之前不足3天，甘明斯就稱正在調查首相府各種違反抗疫聚會的Sue Gray應當對2020年5月20日的「社交疏離飲酒聚會」展開調查。據分析，英國媒體ITV的爆料媒體人似與甘明斯素有往來，而甘明斯當時作為首相首席顧問也的確在此派對的邀請名單之上。

《每日快報》（Daily Express）17日也就引述兩名聲稱熟知首相府情況的人，指甘明斯是非常有可能是幕後爆料者。「我基本上確信是他在慢慢餵食ITV。」同一個消息來源也表示甘明斯手上還有西蒙茲很多的料可爆，未來醜聞還會陸續有來。

甘明斯動機何在？

至於為何甘明斯會如此機關算盡的打擊約翰遜，外界則理解不多。畢竟，如果這只是為了首相府權鬥的私人恩怨的話，甘明斯的行為實在太不明智——一個會反噬前知遇恩人的下屬，未來將不會得到任何政客任用。甘明斯此舉，可說是一種不惜自毀前程的復仇行動。

不過，英國政治輿論場也有另一種解讀。人們注意到，甘明斯去年5月在國會作證向約翰遜開火之際，幾乎內閣成員上下全部痛批一遍，唯獨是當時已是財相的辛偉誠能「獨善其身」，更獲甘明斯大讚他「極度能幹」。而甘明斯自己也曾宣稱，他是故意玩弄約翰遜，逼走賈偉德，再讓辛偉誠上任財相一職。如今後者正正是靠着財相此職才能變成下任首相大熱。

到底甘明斯是否幕後弒君者，還是只是一眾弒君者之一？到底辛偉誠與甘明斯之間有否超越舊同事的政治合作關係？到底近月導致約翰遜相位已近不保的醜聞大爆是按預定劇本的施為，還是一連串的偶然事件？這些問題，到了約翰遜下台、新權力分佈已明之後，也許才能夠得到完滿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