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博奕可改歐洲大局 拜登的一念之差
俄羅斯在其與烏克蘭邊境已陳兵十萬,被西方媒體形容為可能是冷戰以後歐洲最大的軍事調動,引來歐美各國政府質疑普京有意入侵烏克蘭。劍指烏國的普京卻將對話的矛頭轉向美國和北約其他國家,要求北約停止東擴,甚至間接承認東歐前蘇聯國家與華沙公約國屬於俄國勢力範圍,否則將以「軍事技術手段」回應。
在接下來的一周,歐美國家將與俄國展開一連串的會議以化解事端。先有1月10日的日內瓦美俄會議,接下來的是12日在布魯塞爾舉行的北約-俄羅斯委員會會議,最後則是13日的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OSCE)會議。雖然北約和美國對於俄國的具體要求早已一口否定,各方的對話意願卻為事件和平解決,甚至扭轉冷戰後的歐洲安全局勢,打開了一扇窗。關鍵在於美國總統拜登的一念之間。
俄羅斯方面早在12月中提出具體要求,其核心精神就是要北約承諾蘇聯時代的俄國勢力範圍,保證北約勢力不會介入,而已介入的更應退出。首先,俄國要求北約不再擴張,尤其是烏克蘭不能加入北約。
進一步而言,1997年以後加入的北約國家都不能有北約駐軍,除非得到俄羅斯同意。這代表着北約在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之後於波蘭和波羅的海三國的「增強前沿駐軍」(Enhanced Forward Presence)必須撤走。
同時,北約也不能在其他東歐國家、南高加索和中亞地區進行軍事行動,但同類要求卻不適用於俄羅斯。
為了準備未來一周的會議,北約外長於1月7日就先行舉行了特別會議。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Jens Stoltenberg)就明言,北約不會容許「北約作為聯盟不能對之提供保護」的「二等北約成員國」出現,明確否決了俄國的要求。對於上文未有述及的其他俄方有關軍備控制的具體要求,斯托爾滕貝格則認為是可談的,但強調任何協議皆需是對等的,亦即是說不可能有類似上述的單方面規管。
雖然同時在席的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也有同類表態,但在大西洋的彼岸,美國NBC新聞就引述多名前、現任官員的消息指,美國願意在東歐與俄羅斯談判共同撤軍。報道出街後卻遭到白宮和國務院多方否認。
這,其實正是問題的核心。
北約的歷史性局限
在蘇聯解體前後,北約東擴的問題受到各方關注。當時,無論是戈爾巴喬夫,還是葉利欽,都表示過對北約東擴的擔心。老布殊時代的國務卿貝克(James Baker)據報就曾向戈爾巴喬夫表明北約只要能駐守德國,就不會「多東擴一吋」;喬治華盛頓大學的國家安全檔案館,也透過文獻分析,證明美國官員在90年代初一邊讓葉利欽相信北約至少不會在短期內東擴,另一邊卻準備在葉利欽1996年勝選後的北約東擴計劃。
到1997年,波蘭、匈牙利與捷克就被邀請加入北約。其後的進一步東擴更不在話下。到了2008年,在美國小布殊政府的慫恿下,北約各國更向烏克蘭和格魯吉亞承諾未來會讓它們加入,進一步踩進了俄國的後花園。這個軍事佈局背景,就間接造成了2008年俄國對格魯吉亞的軍事行動、2014年的克里米亞事件,以至今天普京直指俄羅斯已退無可退的立場。
然而,時至今日,90年代的歷史終結論不再,俄國也不如當時羸弱,世界已沒有一極獨大的格局。美國內部問題纏身,對外焦點轉向中國,也失去了在歐洲發力的誘因。面對一個這樣的美國,即使不說言必及「歐洲自主」的法國總統馬克龍,歐洲主要國家以至布魯塞爾建制也認識到獨立自強的必要。世局變了,北約的格局卻未有隨之轉變。
此刻普京看準了時機向北約和美國施壓,正是要後者正式承認局面之變,因此必須調整北約的歐洲佈局。在美國無意強力介入、北約實無接受烏克蘭入盟之意的形勢下,北約對俄國要求的反對,只是一個「面子問題」。
對於美國總統拜登而言,這可算是一個可讓歷史走上不一樣道路的時刻。
可改變歷史的決定?
如果拜登同意普京的要求,以體面的方式正式承諾不會讓烏克蘭加入北約,並表明會在東歐國家駐軍問題上尋求與俄羅斯的協調,這雖然未有盡數滿足克里姆林宮的具體要求,卻實際上滿足了普京,將能為歐洲安全大局帶來重大轉變。
首先,雖然此舉將大挫烏克蘭等國的親西方勢力,卻為東歐換得更持久的和平。
其次,雖然這些條件之下的北約將名存實亡,且會割裂東歐多國與美國的核心關係,但這卻會迫使東歐將其安全所繫依於歐盟,而非大西洋彼岸的美國。此等轉變,最終將能加強歐盟的團結,使歐盟主要國家不必面對波蘭等國的憲制等各方面挑戰,而法德等國也可以建立更為獨立的軍事力量。這對美國而言也並非沒有好處:畢竟一個不依賴美國的歐洲,也同樣可以是美國的親密盟友。
更重要的是,當美國的軍事力量不再在歐洲大陸威脅到俄國安全,俄羅斯與美國的外交關係就有了比現在大得多的改善空間。對於正要與中國進行大國競爭的美國而言,這種轉變無論如何也是一個利好因素。
可是,在反俄慣性與偏見遍佈整個政壇的美國,拜登要作出這樣的一個決定,將會付出沉重的政治代價,不只將遭到共和黨圍攻,更將受到黨內抱持反俄意見的主要政客責罵。此刻拜登願與俄國商談,就已承受了不少政治壓力。
但如果拜登錯過了這個決策機遇,即使普京不採取進一步行動,俄烏以至東歐局勢將會長期處於不和平的格局當中,向來在國防上依賴美國的中東歐國家將繼續有本錢在歐盟內部引起不和,歐盟更難走上獨立自主之路,而美俄的惡劣關係也難有修補之望。
這顯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卻是一個更符合時代、能扭轉世界大局的決定,更很可能是一個對美國長遠有利的決定。當俄方手牌已現,這將取決於拜登的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