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長選舉失敗成風向標 文化戰爭使拜登變「跛腳鴨」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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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是美國各地選舉的日子,當中就在首都華盛頓特區之旁的維珍尼亞(Virginia)州長選舉被視為「後特朗普時代」中對民主黨和拜登的「首年執政公投」。
最終,民主黨候選人麥考利夫(Terry McAuliffe)以2.5個百分點的明顯差距落敗於共和黨候選人揚金(Glenn Youngkin),加上新澤西州(New Jersey)民主黨州長連任戰中竟未能擊敗對手(至本文發布前結果未定),造成了全黨性的政治大地震。
在這個拜登去年以10個百分點差距大敗特朗普的「半穩藍州份」遭受如此挫敗,民主黨來年的中期選舉已敲響喪鐘。

雖然過去控制白宮的政黨在維珍尼亞的州長選舉中通常都會失敗告終,但此選舉結果過30年對美國未來政治風向的「展望」都甚為準確:1993年和2009年準確預示了共和黨後一年中期選舉的大勝;2017年民主黨重奪州長一職亦預測出2018年中期選舉民主黨重奪國會眾議院控制權的聲勢。

經歷過拜登在2020年對上特朗普的大勝之後,民主黨原預計麥考利夫的勝選幾乎是十拿九穩,豈料麥考利夫與揚金的民調差距從一開始就不及拜登與特朗普的得票距離,而且這位共和黨候選人與曾任該州前州長的麥考利夫民調差距不斷拉近,到最後更以輕微優勢超越後者獲勝。

「半-後特朗普」的策略

作為傳統民主黨人的麥考利夫,在一個原本就由民主黨主政的州當中,本來就難以提出自己與眾不同的主張。乘着各共和黨州立法禁止憲法保障的墮胎權(希望提供機會讓保守派佔多數的最高法院推翻判例),麥考利夫本以為打「保障墮胎權」的文化議題牌,再將對手揚金與特朗普扯上關係即能勝出。

然而,本為私募基金凱雷集團(Carlyle Group)前行政總裁的政治新人揚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一條「半-後特朗普」時代的路線,一方面博得特朗普本人出聲動員其忠實粉絲支持,另一方面卻與特朗普保持距離,不接受後者站台,又大方承認2020年總統選舉結果,以自己哈佛商學院畢業生的身份,擺出傳統共和黨政客的形象。

美國東岸時間11月3日清晨,勝選後的揚金向支持者發展演說。(AP)

這種「半-後特朗普」的路線,既獲得仇恨民主黨的特朗普選民支持,又不得失此前曾轉投民主黨的中間選民,在維珍尼亞此等「半藍州」抹去了「特朗普」招牌遺留下來的天然劣勢。

隨着選舉的競爭性增加,全國媒體愈加關注,這場選舉在實際上和公眾觀感上都變成了民主黨入主國會、白宮十個多月後的首場民意測試。

特朗普以外的民望最低總統

拜登在8月阿富汗撤軍之亂以來遭遇多方面的民望重挫,至今未見起息,成為了麥考利夫競選的一大劣勢。當中包括因Delta變種而起的疫情上漲、隨之備受打擊的經濟復甦(第三季按年計算只得2%增長)、供應鏈受壓、白宮多番堅持為暫時性的通漲壓力未減(9月消費者物價指數按年增長5.4%)、能源價格上漲等等。

自8月起不滿拜登的民意超越滿意度之後,其支持度緩緩下跌,不滿度也緩緩上升,至今其淨支持度只得負8個百分點左右,是上世紀50年代以來除特朗普以外在此執政階段民望最低的總統。

與特朗普不同,拜登卻沒有一群熱切如宗派信徒一般的支持者。

各屆總統執政的執政民望順時走向。圖中紅線是拜登的淨民望走向。(FiveThirtyEight網站截圖)

國會只有黨爭 不見政績

另一邊廂,民主黨控制的國會兩院,除了年初通過了1.9萬億美元抗疫救濟法案以外,在警隊改革、投票改革等項目都因參議院拉布制度而路斷。而民主黨有能力通過的兩個法案,包括得到共和黨支持的1萬億基建法案,以及原為3.5萬億、現減價為1.75萬億的社會和氣候開支法案,都因為民主黨內部的分歧而長期受阻。

更嚴重的是,社會和氣候開支法案裏面包羅萬有,從社會福利到支持新能源發電都有,導致黨內不同派系在細節上產生持久不解的爭議,一般市民只見國會「停擺」,不知道所爭為何;只見數萬億開支之巨,卻不知其主旨在何。

在政治宣傳的效果上,這份客觀而言屬福利和氣候政策革命的法案,遠遠不如特朗普2017年「減稅」般簡單易明。直至今天,美國媒體也只能以其開支數字作稱呼,難以展示出民主黨人的具體「政績」。

桑德斯現為參議院預算委員會主席,近來為民主黨的兩大開支方案奔走。(AP)

與同質性較高的共和黨不同,民主黨人在各種議題上立場各異。例如1.75萬億法案的最新發展,就是黨內主流在亞利桑那州(Arizona)參議員西內馬(Kyrsten Sinema)的異議下接受了減縮甚多的壓低藥價方案;但另一方面,來自高稅率州(如紐約)的議員們卻希望國會立法取消州稅的聯邦免稅上限,卻被左翼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批評為富人免稅。

類似的爭議使得1.75萬億法案中的各種政策不只難以讓選民明白,更使當中的福利、加稅和氣候項目愈來愈變得失焦、失效。

有了這個全國政治的背景,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何麥考利夫只能打「墮胎權」或者「反特朗普」這種意識形態牌。

沒有什麼政策可供宣傳的民主黨候選人麥考利夫。(AP)

反種族歧視的進步派「信仰」?

然而,如果要打「文化戰爭」,民主黨人(特別是其中的進步派)近來就不斷給共和黨添加火藥。當中,「教育」更成為了揚金針對民主黨的主打項目。

首先,這當中就有學校口罩令和疫苗令的爭議。民主黨人支持管控抗疫,共和黨人則指這是侵犯自由。但更重要的是,有關「批判性種族理論」(Critical Race Theory,CRT)的教育爭議。

批判性種族理論,原出於大學的法學院,主要是要人們關注到不明顯提及種族的系統性種族歧視,例如在不少地區「黑人聚居城市、白人聚居市郊」的現象,某程度上就以經濟、治安、教育等層面上的區分延續了過去的種族歧視。

然而,批判性種族理論隨後就發展成一種極端的反種族歧視運動,將反種族歧視定位為一切層面上的最高行為原則,將大多數的社會現象也放在種族視角裏面作分析。

例如《紐約時報雜誌》的「1619項目」(The 1619 Project)就將美國歷史定位為一個以種族歧視作為基礎的歷史,並以此來解釋各種不公社會現象——例如「1619項目」的一些內容就曾將今天亞馬遜(Amazon)緊密追縱、管控物流員工工作狀況數據、使他們上廁所的時間也不足的體制,溯源至南部州份的黑奴制度,該項目更製作課程供各地學校使用。

這一種進步派思潮,更帶加深了美國自由派圈子當中本已盛行的「封殺文化」(cancel culture)——例如《紐約時報》食譜專欄作家Alison Roman就曾因為分別批評Chrissy Teigen和近藤麻理恵(Marie Kondo)經營內容農場和一邊宣揚簡約一邊販賣東西(這些明顯不是出於種族的理由),而被批為針對亞裔,最後即使Roman自認忽視了自己的「白人特權」以息眾怒,也被《紐約時報》中止了其專欄。

這一種「矯枉過正」被來就被黑人語言學家John McWhorter批為反種族歧視的宗教信仰,同時也變成了共和黨攻擊民主黨人的利器。

學校董事會成文化戰場

在共和黨的宣傳中,他們眼中的「批判性種族理論」是教導學生將種族作為評價個人的標準,要只得幾歲的白人小朋友將要承認自身的「白人特權」、向黑人同學「認錯」。這種描述雖然不符合事實,卻極其具體,使本來不屬保守派的政治中立家長也大為震怒,也使共和黨人可用馬丁路德金「不以膚色而以品格評人」的名句來攻擊民主黨人。

近來,在本來最具鄰里精神、尚未被全國性政治分裂污染的地方學校董事會上,就出現了極多示威、衝突和恐嚇事件。全國學校董事會聯會(NSBA)更曾去信拜登指責這些行為是「國內恐怖主義」,要求聯邦政府介入;而司法部其後也表明會討論相關事宜。

這種政治化的走向,就令到「教育」變成了全國以及維珍尼亞選民心中的最重要議題——這一條「文化戰線」完全蓋過了麥考利夫的「墮胎權」和「反特朗普」。

佛羅里達州一所學校外,支持口罩令團體舉行記者會之際,旁邊有反口罩令示威者舉國旗抗議。(AP)

由於維珍尼亞的官方課程中其實並沒有包括「批判性種族理論」,麥考利夫就一直指這是揚金的「狗哨政治」(dog-whistle politics),暗中向右翼選民傳達種族歧視的訊息。可是,右翼的政治工程專家卻在維珍尼亞州的教育部門網站上找到了一本有包括「批判性種族理論」一詞在內的參考書,而麥考利夫在一場辯論中的一句「家長不應教導學校應該教導什麼」,更是「乾柴中的烈火」,成為右翼媒體和政客連續超過一個月攻擊麥考利夫的首要武器。

到最後,這一場被包裝成對拜登和民主黨執政的公投的選舉,就敗於教育的文化戰場之上。

先不論拜登執政有效與否,民主黨作為一個極其多元的政黨,如果在全國形象之上繼續被進步派「代表」的話,最後只會像這次失掉維珍尼亞州一般失掉政權。如果民主黨來年失去國會控制權,拜登亦將即時變成「跛腳鴨」總統。更有甚者,由於民主黨的地理劣勢,中間選民的損棄可能會帶來民主黨的長期「執政絕緣」。

一個由當今「特朗普化」共和黨主政的美國,對美國、對世界,也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