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功:中美地緣博弈出現「窗口期」
本文作者為安邦智庫創始人,陳功。
拜登政府執政以來的情況很不理想,這體現在諸多方面。比如,阿富汗撤軍問題、邊境移民問題、美法關係以及澳洲核潛艇項目問題、美國與沙特關係問題、基礎設施投資議案等諸多方面,都出現了很不理想的局面。以對拜登政府關係重大的基礎設施投資議案為例,這份規模為1萬億美元的議案主要靠國會民主黨保駕護航,雖然參議院已經通過,但內容被多次修改。在今年秋天的眾議院表決中,有可能需要靠民主黨內的努力協調,來保證通過該議案。此外,拜登總統的年齡和精力問題,對於他作為大國領袖的執政產生了負面影響,恐怕難以應對當今世界複雜的變局。在一定程度上,這會影響盟友們對美國政府的信心。
在拜登政府面臨的混亂局面中,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認為,與中國有關的五個政策信號值得關注:
一是米利將軍的「電話門」。美國記者伍德沃德(Bob Woodward)在新書《危險》(Peril)中披露,美軍最高將領、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Mark Milley)分別在2020年10月30日(即美國大選4天前),以及今年1月8日(即特朗普支持者衝擊國會山兩天後)私下向美國的「競爭對手」中國透露,美國不會攻擊中國;同時還向中國保證,如果美國發動襲擊,他將發出預警。此事披露後,米利被迫承認這是真的,但表示這兩次通話是「例行公事」,是為了在特殊情況下「安撫盟友和對手,確保戰略穩定」。米利將軍的這番談話雖然存在政治背景,但美國對中國的實際態度,立刻被世界當然也包括中國所解讀並理解。大家都意識到,美國對於中國實際上存在「公開」與「非公開」的兩種態度。
二是海頓將軍的講話。海頓(John E. Hyten)將軍是美國三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副主席,他在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組織的視頻會議上公開而清晰地強調,美國的戰略目標應當是「永遠不要與中國開戰」,他堅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中美雙方應該以對話促溝通,不開戰是雙方的共同目標。此話一出,顛覆了過去所有冠冕堂皇的美國戰略政策。值得注意的是,美國不但與中國是這樣,美國與俄羅斯之間也是如此,也是類似於「永不開戰」的戰略,如果這能稱之為是一種「不開戰的戰略」,倒是可以理解。
三是美國財政部長耶倫(Janet Yellen)的講話。在當選美國財政部長之後,耶倫就對特朗普時期的中美貿易協定表達了不滿,此外她還多次公開表達了準備訪華的意圖。作為美國政府的財政部長,耶倫理解中國在世界上的重要地位。作為著名的經濟學家以及前美聯儲主席,她極為可能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理解世界形勢,因而推動美國與中國的接觸,加強雙邊關係。
四是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的講話。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Gina Raimondo)最近稱,她將尋求改善美國與中國的商業聯繫;在中美兩國在國家安全和人權問題上緊張關係日益加劇之際,她認為兩國依然可以互利互惠。毋庸解釋的是,這又是一個明顯的政策信號。
五是孟晚舟事件的解決。從中立角度看,這一事件拖延已久,在地緣政治中的地位開始明顯下降,如果耗下去,最多拖累了加拿大杜魯多(Justin Trudeau)的政治影響力。不過,美國在這件事情上打開了閘門,實際釋放了對中國現有政治格局的巨大支持,顯示出美國渴望以此交換中國改變立場,開始新的中美談判。
總結過去一個時期的接觸,中美雙方可以用拳來腳往來比喻,那麼現在的拜登政府大概率是拿定了主意。在這個格局確定後,今後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我們認為,主要是看中國的決心,而不是美國。
事實上,阿富汗的撤軍及其後果,迫使美國不得不正視世界大陸區域的形勢變化,風雲改變,已非美國所能主導。美國已經失去了這個世界很多國家的信任,它被迫要緊緊抱住最後「血脈相連」的兩個國家,英國和澳洲。這一屆拜登政府的政策操作,可以用「輕率之極」來形容,沒人能明白他們所做的事情。中國不明白,歐洲不明白,美國也不明白,民主黨不明白,共和黨更不明白。
在中美關係問題上,美國可以說是處於下風,讓中國堅持的「鬥爭哲學」,在世界上放出耀眼光彩,甚至讓俄羅斯一時間都顯得黯然失色。這些方面有多個證據和信號,比如,在中美阿拉斯加會談中,中方罕見地對美方代表加以訓斥。美國副國務卿溫迪・舍曼在7月份的天津之行中,收到了中國給出的「兩份清單」和「三條底線」。美國氣候特使克里在與中國代表的洽談中,也遭遇到中方帶有批評性的意見而又無可奈何。綜合上述信號來看,拜登政府大概率會在實質上選擇接受基辛格的觀點,也就是決定與中國共存,承認中國的世界地位。
這倒不是基辛格的觀點有多英明和正確,而是因為現在拜登政府及其班子成員,其理論素養和實際水平,局限於現實主義的框架之內,他們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樣的教育,他們自恃的理論、信息、經驗和能力,就約束在這個框架之內,非此即彼,走一步算一步,選票為重,面子為重,能用冠冕堂皇的「大詞」(big words)來解釋的,就不費勁去處理了,所有挑戰讓「美國」來買單,阿富汗撤就撤了,以後讓別的總統來面對;非法移民進來就進來了,進來就算了,以後再說了。一切的一切,只要這屆總統過得去就可以了。像這樣的負面圈子,拜登政府在本任期之內不可能跳得出去。
正如過去安邦的分析,拜登總統看中面子。不過,這種「好面子」,不可能得到國會的尊敬,不可能得到新聞媒體的佩服,不可能得到智庫和學者的理性支持,甚至得不到基層軍隊的擁戴,它只能是源自「街道之聲」。美國的民主制度支持了這種「街道之聲」,還有那種在街道上受到歡迎的氛圍。這種類似於BLM運動的「街道之聲」,現在幾乎就是拜登政府唯一能得到的東西。由此可以得出一個關鍵的地緣政治判斷:面對各種挑戰,拜登政府及其班子不可能有創新,美國現有的理論體系也不支持這種創新。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及美國政府的現狀,為中國帶來了地緣政治「窗口期」,中國有條件在2-3年之內,完全無懼美國的壓力,繼續維持鬥爭的主旋律,堅持走下去。不過,中國是否應該採取鬥爭哲學,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的美國政治系統,實際只要給他們一個「驚喜」,他們就會立刻亂了方寸。他們的整個政治系統及其經典理論,根本無法適應、應對任何「驚喜」,這是美國格式化的教育系統以及政治系統的天然缺陷,無論是阿富汗,還是新冠疫情,只要遭遇到風險時刻,他們的民主體制及其育成人才的環境,就會完全不知所措。什麼計算機模擬、定量分析、數學模型以及汗牛充棟的理論學說,立刻黯然失色,令人渾然不覺這些研究成就曾經存在過。美國當然不缺人才,不缺見識深刻的專家,但美國的問題在於,這個在戰後已經被鎖定幾十年的政治系統,已經完全處于格式化的狀態,根本無法容納政策異見,而且他們自有自己的方式將這些政策異見拒之門外,就像他們當年冷淡喬治・凱南一樣。
這樣的一個「窗口期」對於中國來說,非常珍貴,可以認為,棋局的主動權已經倒向了中國這一邊,剩下的就要看中國在「鬥爭哲學」中的方向,能否走出漂亮的地緣政治步調,贏得紮實的世界地位和地緣空間。在這方面,由於以往的經驗不多,甚至從來沒有過這樣明顯的窗口期,因而對中國來說,這些也是深具挑戰的地緣政治議題。
最終分析結論:
拜登執政以來美國出現的混亂狀態,顯示了拜登政府不可能有創新,也暴露了美國現有理論體系在應對地緣政治現實時的缺陷。美國的變化,給中國帶來了難得的地緣政治「窗口期」。能否利用好這個窗口期,取決於中國對未來形勢的判斷和戰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