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重回盟友圈 G7政治意義大於實際
上周五至上周日(6月11日至13日)在英國康沃爾郡(Cornwall)卡比斯灣(Carbis Bay)舉行的G7領袖峰會,除了是西方主要經濟體在疫情漸退後的首個面對面首腦會議之外,也是跨大西洋聯盟經歷特朗普四年「冷待」後的「美國回歸」象徵。
迎接上任後首次外訪的美國總統拜登,作為「東道主」的英國首相約翰遜就稱拜登帶來「一大口清新空氣」;法國總統馬克龍則指拜登證明了「領導力就是夥伴合作」;即將卸任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則說拜登上任可以「新的熱情」去解決問題。拜登自己在會後亦一如所料的高呼「美國重回談判桌」。
雖然拜登本周將繼續行程,踏足歐洲大陸參加北約峰會和歐盟—美國峰會,並將與俄羅斯總統普京會面,不過從其G7峰會的成果可見,這次一連八日的出訪,無論對拜登而言,還是其他與會的美國盟友,皆是一種起步式的政治表態,具影響力的實際政策成果暫未得見。
這次G7峰會,特別邀來了澳洲總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韓國總統文在寅和南非總統總拉馬福薩(Cyril Ramaphosa)親身出席,而同樣獲邀的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則因為國內疫情而只能遙距參與。從此等陣容可見,G7的議題一方面要聚焦印太和中國挑戰,另一方面則是要統籌全球抗疫(南非和印度皆是最早提出世貿疫苗知識產權豁免的國家),以及疫後經濟復甦。考慮到本年11月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6屆締約方大會(COP26)將同樣在英國舉行,氣候政策亦是重頭戲之一。
「聯友制華」屬政治符號
在針對印太和中國方面,G7的聯合聲明一如所料的用上「自由開放印太」一詞,並點明各國「強調台灣海峽和平穩定的重要,並鼓勵兩岸議題的和平解決」,又表明「對東海和南中國海的局勢嚴重關切」,「強力反對任何改變現況和增加緊張的單方面行動」。同時,聲明也要求中國「尊重人權和基本自由」,特別點名新疆和香港,指中國應維持「《中英聯合聲明》和《基本法》中在香港的高度自治」。
聲明亦提到要在全球供應鏈中去除「強迫勞動」,特別點出「農業、太陽能、成衣業」三大項目。雖然文句未有點名新疆,但這些行業正正切中了西方國家對新疆強迫勞動的指控,也可算是各國以「避諱」方式對中國的批評。不過,類似的內容早在會前意料之內,其用詞也甚為溫和,未見姿態上明確統一戰線。對此,美國官員就指三年前的G7聲明連中國也沒有提及。
峰會後G7針對中國的具體內容,主要體現在兩個項目之上。首先,各國呼籲世衛的第二階段新冠溯源研究要包括中國在內,與拜登當局近來針對武漢實驗室洩漏假說的行動如出一轍。
另外,各國也提出一項被包裝為「為世界建設更好未來」(Build Back Better World)的全球發展中國家基建投資方案,將為此成立工作小組,於本年秋季提交報告。此項目被廣泛視為G7對於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回應。雖然默克爾稱她期望G7能在明年提出首個基礎計劃,不過由於各國現有相關發展計劃多元,其統合和籌款過程複雜繁瑣,且聲明也沒有提出具體方案,此提案目前仍只具政治符號意義。
抗疫與氣候 行動具體卻未足
在抗疫的層面上,G7聲明未有明確支持知識產權豁免的訴求,卻表明會加速對最貧窮國家的疫苗分發,並以在2022年以全球60%人口完庭接種疫苗以結束疫情為目標。約翰遜在會前聲言將為全球提供10億劑新冠疫苗,不過聲明中只提到G7承認在明年底前供應8.7億劑疫苗,並盡力在本年底前交付此數的一半,主要將透過的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COVAX)供應。其中,美國將新增5億劑的輝瑞疫苗供應,英國則會提供1億劑新冠疫苗。雖然聲明中指G7各國在疫情爆發以來已承認供應超過20億劑疫苗,但本次新增之數遠較貧窮國家所需的數十億劑為低,被廣泛評為不足。樂施會更因此指這個G7峰會「將會活在惡名之中」。
在未來防疫之上,各國將支持所謂的「百日任務」(100 Days Mission),將建立足夠的機制,去在未來疫情爆發後100日內推出安全和有效的疫苗、療法和診斷方法。而在疫後經濟復甦之上,各國強調將按需要而繼續刺激經濟,並將照顧到人口、科技、環境的轉變,以及一國之內和各國之間的不平等,並重申對全球最低企業稅的支持。同時,G7亦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新增總值6,500億美元的特別提款權(SDR)表示支持,並呼籲G7及其他國家合作在此向低收入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的援助。
在氣候政策方面,G7將制定2030年總溫室氣體排放量較2010年底一半的目標,並承諾在本年底前停止在國際層面對煤炭發電的直接政府支援。各國同時重申會在2025年前推動已發展國家以公共和私人資源每年向發展中國家投放1,000億美元減排融資的目標。不過,由於G7未有為此提出具體方案,此目標會否實現尚待行動證明。
除此之外,日韓兩國與南非、印度的與會領袖都各有政治得分。首先,G7再次表示支持東京奧運安全進行,以作為全球抗疫團結的標誌;其次,朝鮮半島無核化也被加入會後聲明之中,各國更表明歡迎美國繼續其外交行動,並呼籲朝鮮重啟對話。同時,聲明即使未有支持疫苗知識產權豁免,卻提到知識產權對擴大疫苗供應的重要,又表明會在世貿進行相關建設性討論,讓拉馬福薩和莫迪當局可稱其豁免倡議得到廣泛支持。如此種種,可見G7在政治姿態上的面面俱圓。
政治不穩與利益分歧
相較於奉行單邊主義的特朗普,從政數十年一直高舉跨大西洋同盟的拜登確實使得這次峰會恢復了G7盟國傳統上的和諧。可是,這種表面上的和諧掩蓋不了大西洋兩岸在全球新局之下的不穩暗湧。當中,歐洲各國經歷過特朗普的四年,眼見2024年的美國可能會再次迎來特朗普本人,或者是立場接近特朗普的共和黨人上台,對於拜登的拉攏只能表達觀望性的歡迎。其中,過去一直強調歐盟主權的馬克龍,在會後也指他認為G7對中國沒有敵意。
同時,美國與其中歐盟成員的利益也客觀上愈來愈變得不一致。在美國執意要與中國進行大國競爭之際,歐洲各國都極其重視其對中國的貿易關係。這除了是因為中國經濟實力的上升,也是出於美國今天的民情根本無法容許拜登當局加緊推進與歐貿易關係——例如在拜登與約翰遜會面後的聯合聲明就沒有再提到特朗普時代同類聲明當中的「全面貿易協議」;而美歐的貿易議題更不見進一步緊密化的行動,而只止於航空業補貼、數碼稅等爭議上如何去除報復性關稅。
在地緣政治現實之上,歐洲對俄羅斯的擔心也遠遠超越中國。雖然外界較為關注G7聲明的中國內容,但聲明中對俄國「造成不穩的行為與惡性活動」的批判措詞,以及從化學武器、系統性壓制公民社會與媒體、網絡犯罪等,到烏克蘭問題的種種批評,就比其對中國的片言隻語嚴厲和全面得多。由此可見美歐的地緣利益差距。
另外,除了美國政治情勢不明,G7大多數國家的政治前景也不甚明朗:默克爾即將退出政壇;馬克龍明年總統大選面對極右挑戰;意大利總理德拉吉只屬半官僚式的去政治化政府;日本首相菅義偉本年大選去留未明。更有甚者,英國脫歐所造成的北愛爾蘭邊檢問題依然是英歐之間的爭議所在,至今未解。
在G7周報的英法領袖會面中,當約翰遜質問對落實脫歐協議全文立場強硬的馬克龍如果圖盧茲(Toulouse)出產的香腸不能在巴黎出售——正如大不列顫的香腸在留在單一市場規制的北愛出售將遇困難一般——他會如何回應,馬克龍據報卻反指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因為巴黎與圖盧茲同屬一國,暗指北愛不屬英國,使此番爭議變成了G7會後的一大媒體焦點,可謂喧賓奪主。在各方利益不一,甚至不和的情勢下,G7領袖可以做的,也只能大體停留在政治公關層面。
說到底,G7的原形起自上世紀70年代世界主要工業國處理石油危機、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的協作,是一個遠遠與今天不一樣時代的產物。除了其經濟體量由當初的全球七成下跌至今天的四成之外,其性質也逐漸由聚焦經濟轉變成更全面的國際政治。要在新時代中證明G7的存在價值,只能透過具體的實際政策成果。這在此次峰會之上卻未能讓人清楚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