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並不是「獨裁者」
負責美國聯邦政府交接事務的總務管理局(GSA)主管墨菲(Emily Murphy),在11月23日終於去信拜登,表明將啟動總統交接程序,將相關聯邦資源和服務供給拜登使用。雖然墨菲在信中仔細區分總務管理局只負責確認「明顯的總統當選人」,而「實際當選人」尚須由憲法訂明的選舉人團制度選出,可是這「遲來的確認(ascertainment)」可算是特朗普白宮當局對選舉結果爭議的進一步立場軟化。
在美國媒體得知此訊息的同一時間,特朗普也在Twitter上間接承認墨菲的決定得到他的首肯。在感謝因遲遲不願確認選舉結果而受到威脅、恐嚇的墨菲之時,他聲明「為了我國最佳的利益,我提議墨菲及其團隊根據初期約定(按:指總務管理局在大選後總統交接的法律角色),去做必需要做的事」,並「告訴我的團隊也同樣這樣做」。
雖然特朗普繼續宣稱他會「強硬地」奮鬥到底、稱他相信「我們最終會獲勝」,而且也未有跟從過往慣例一般明確承認落敗,可是這樣的表態其實已顯示出特朗普對於美國民主制度與司法制度的挑戰其實有其「底線」。
此前,當特朗普換走國防部長埃斯珀(Mark Esper)、在國防部等政府部門安插親信之時,不少民主黨人也透露出對特朗普企圖進行「政變」的擔憂,但總務管理局如今對拜登勝選的確認,以至特朗普本人對此的認可,已可見這種擔憂大概是過慮了。
「我是搞訴訟的博士」?
為了「贏」而用盡一切合法手段,本來就是特朗普的「經營之道」。早在1973年,當時年紀才剛超過三十的特朗普就因旗下物業疑拒絕出租予非裔人士而被美國司法部控告。面對訴訟,特朗普則是企圖反告司法部作出虛假陳述,要求後者賠償1億美元。最終官司拖延至兩年後和解告終。
2008年,德意志銀行給特朗普的3.34億美元貸款到期,後者當時因物業未能如期出售而難以償還貸款。在要求延長還款期未果後,特朗普竟反告德意志銀行,引用當時的金融海嘯作為他理該延期還款的「不可抗力」(force majeure),並指控德意志銀行有「掠奪式貸款(predatory lending)行為」,要求銀行對他作出30億美元賠償。到了2010年,特朗普與德意志銀行達成庭外和解,和解條件未有公布。
根據《今日美國》(USA Today)在2016年的統計,特朗普至競選總統期間的前30年至少牽涉3,500宗官司。一位一直努力避免與特朗普有生意來往的紐約房地產律師就指,當時特朗普的官司是出於惡意,如今亦同,兩者動機一致,即在混亂中圖利。而特朗普自己也曾在2016年競選期間自稱「我就像一個搞訴訟的博士一樣」。
散佈不實言論是「言論自由」
如今,特朗普也繼續在合法框架之下無所不用其極的為自己爭勝。其一,在「說謊無罪」的言論自由保障之下,特朗普及其代表律師、前紐約市長朱利亞尼(Rudy Giuliani)等人不斷高調散佈選舉舞弊、選民欺詐的訊息,以製造敵我矛盾和不公感去阻止其敗選會使他喪失對共和黨的控制,並為自己日後的生意和政治前途鋪路。
當朱利亞尼在公開記者會上大罵「這是個廣泛遍佈全國的選民欺詐」之時,他在賓多法尼亞州(Pennsylvania)的聯邦法庭上——一個不能合法故意散佈不實言論的地方——卻承認「這不是一宗欺詐案」。另一宗賓州案件的共和黨籍法官更直指:「要特別點明,控辯雙方在其事實陳述中已具體點明,對於受挑戰的選票,沒有任何有關欺詐、不當行為或任何不恰當地方的證據存在。」
正如共和黨參議員薩斯(Ben Sasse)所言,「此時最重要的,不是最新的一次記者會或者推文,而是總統的律師在法庭上講什麼」。不過,在法庭之外,既然渲染選舉舞弊對自己有利,何樂而不為?
選舉訴訟: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二,雖然接踵而來、屢敗屢試的約30宗選舉訴訟至今以敗訴為多,而且法律界人士也不認為這些訴訟最終會有成功改變選舉結果的可能,可是沒有人敢說這些訴訟最終「百分之百不可能」以其他方式為特朗普帶來勝利——例如拖延各州按程序確認點票結果,最終由共和黨控制的州議會提名支持特朗普的選舉人,又或者將選舉不確定性延至明年1月國會兩院計算選舉人票之時,再以眾議院按50州各1票推舉總統的方式獲勝等。
這些訴訟本身的成敗,在此等策略計算之下,已沒有任何重要性。企圖在混亂中動用州議會或聯邦眾議院的共和黨實力去推翻選民的普選投票結果,當然成事機會甚低,且在政治道德上不妥當,可是這卻是絕對合法的行為。更何況這些繁瑣的訴訟也可以襯托法庭外對於選舉舞弊的宣傳。
下台前的最後「政績」
其三,在顯然敗選之後解除國防部長職務,固然是不合政治慣例的做法,卻是總統法律權限之內。如今我們看不到特朗普有何機遇能在國內用兵改變選情,而且特朗普「炒掉」埃斯珀的近因也似乎甚為明顯:後者反對特朗普在中東急忙撤軍的做法,導致撤軍難以在來年1月特朗普下台前成為其政績——在新任署理國防部長米勒(Christopher C. Miller)上台後,他的首要行動就是急速撤軍。
這個「政績」很可能不會被同樣「反戰」的拜登扭轉。如此一來,這不僅是趁任期將盡的「捷足先登」,更能充實特朗普2024年或再次「讓美國再次偉大」、再次挑戰總統寶座的成績單。
爭勝決心不斷減退
其實,打從11月3日選舉日起,特朗普的言行已顯示出他無意用破壞選舉制度和司法制度的方式去保住自己的總統位置。在11月4日清晨的發言,他雖說「我們已經贏了」,但此語之先卻尚有一句「對我而言」(as far as I’m concerned)。
到了點票結果逐漸明顯由拜登佔優的11月5日,特朗普開始提出「非法選票」的論述,可是在講話中14次提到「已經勝出」一詞的特朗普,卻沒有將此詞用於整場選舉的勝利之上,只敢聲言他在各州如何勝出、共和黨如何贏得更多議席等脈略中。
選後幾乎終日打高爾夫球的特朗普,在11月13日的疫苗記者會上,首度間接承認自己不知道選舉結果——「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誰知道到時候的政府是哪一個?我想時間會告訴大家」(Whatever happens in the future. Who knows which administration it will be. I guess time will tell.)——而到了11月15日,他更在Twitter上首次間接指出拜登贏了:「他贏了,只因為選舉舞弊」(He won because the Election was Rigged)。
由此可見,隨着點票結果的不利發展,加上種種官司的失敗,特朗普對於爭議拜登勝選事實的決心也隨之減退。除了美國總務管理局配合拜登過渡之外,美國多家媒體也在11月23日收到消息,指特朗普正考慮或已開始在他擁有的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Mar-a-Lago)加修住所,並查問美國特勤局有否人員願意調職至佛州。如果報道屬實,這很明顯是特朗普自知敗選、將要搬離白宮的明證。
無論特朗普未來是想當傳媒大亨,還是有意競逐2024年總統大選,從他選後的種種言論與行為可見,特朗普雖或有獨裁者的情懷,甚至威風,卻不敢在美國這套權力制衡環環緊扣的體制之下企圖當一個推翻體制的獨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