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幾近全面禁止墮胎　現代世俗主義迎來逆流？

波蘭最高法院上周四（10月22日）的一項判決使得墮胎在波蘭幾乎被全面禁止，進一步收緊了原本嚴苛程度已經在歐洲位於前列的墮胎法，這一事件激起了部分波蘭民眾的憤怒，不惜反抗疫情限聚令、在全國各地進行遊行示威。隨着美國在同日簽署一份有包括波蘭在內、超過30國聯合簽署的反墮胎宣言、美國保守派法官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其後的任命 ，世界世俗化觀念下的墮胎權利似乎迎來1逆流。

波蘭禁令：畸形嬰也不可棄

在波蘭最高法院的此次判決前，波蘭法律允許在三種情況下的墮胎行為：懷孕由強姦或亂倫而導致；孕婦的健康受到懷孕的嚴重影響；以及腹中胎兒經檢查被發現存在嚴重缺陷或畸形。而最高法院此次裁決將第三種情況判作違憲，這在實際上幾乎等同於徹底禁止墮胎行為。

根據波蘭政府的數據，在2017年波蘭全國共計1,057宗墮胎案例中，有近98%（1,035宗）為腹中胎兒嚴重異常所引發的墮胎，其餘兩種情況佔比不到3%。在2009年至2016年間的數據，基於強姦或亂倫、孕婦生命健康受到威脅這兩種情況也基本佔墮胎總數的3%到5%之間，前者的案例更是少得接近於零。這意味着波蘭女性能夠進行合法墮胎的渠道在此次判決後幾乎被全面封禁。

對波蘭女性有何影響

但這並不代表墮胎行為在波蘭會幾乎完全消失。事實上，即使在波蘭此前的法律制度下，合法的墮胎依然很難獲得。這讓絕大多數有墮胎需求的女性或家庭轉而尋求境外墮胎或自行墮胎。而此次禁令很可能會惡化這一情況，實際上給許多女性造成生命健康威脅。

由於波蘭的醫務人員擁有「出於良心而拒絕」進行或參與墮胎手術的法律權利，稱為「良心抗拒」（conscientious objection），而據路透社的報道，有醫生表示他們其實是出於上級的施壓不得不「行使」這一權利，拒絕提供墮胎服務——這就使得一些有墮胎需求的女性即使在合法的情況下，也依然無法獲得墮胎服務。歐盟2018年的一份報告更指出，由於波蘭一些地區的醫療機構全部做出「出於良心而拒絕」的聲明——如在有着超過200萬人口的喀爾巴阡山省（Podkarpackie Voivodeship）， 當地的居民——無論其墮胎是否合法——都無從獲得他們所需要的墮胎服務。

面對這種情況，不少波蘭女性選擇前往墮胎政策較為寬鬆的其他歐洲國家進行墮胎手術，如位於波蘭西部的德國，或是在孕期24周及22周內允許墮胎服務的英國和荷蘭。

但對於經濟上不那麼富裕的家庭而言，在其他歐洲國家尋求墮胎服務費用高昂，這就迫使他們在沒有醫務人員指導下進行自行墮胎。一篇發布在《臨床婦產科的最佳實踐與研究》醫療期刊的研究論文中指出，在波蘭，常見的自行墮胎手段包括服用草藥、撥打安全墮胎熱線來獲取服用墮胎藥物的指引，甚至還有往女性陰道中插入物體（如衣架）來進行墮胎。

禁令的頒布，很可能會導致更多女性前往國外尋求墮胎服務，並使得許多經濟狀況不佳的女性進行自行墮胎，置其生命健康與危險之中。

包容精神受侵蝕？

對於這樣一條法律，波蘭憲法法院的首席法官Julia Przyle給出的理據稱，在胎兒存在缺陷的情況下允許墮胎，等於遵從了優生學的原則，因而否定一個未出生的孩子的生命權，而這是與憲法相悖的。Przyle的此番論述代表了各國由天主教主導的反墮胎陣營的核心論點：墮胎等於殺人——而這亦是反對和支持的雙方的根本分歧所在。

但墮胎是否真的等同於殺人，基督教和世俗主義對其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前者不容許任何討論的空間，後者卻對不同的判斷持開放態度，給予它們平等的對待，且不以任何有爭議的判斷為公共政策的唯一主導——這正是世俗主義之下對於不同價值體系互相包容的精神的體現。

但在波蘭通過進一步收緊墮胎權限、或是強迫醫務人員做出「良心宣言」，無異於將這樣的倫理觀強行施加於所有民眾身上。而波蘭的天主教會近幾年來毫不掩飾地通過向議員施壓等方式干涉立法，推動禁令的落實，更引發了民眾的憤怒和愈發激進的示威活動。示威者舉起寫有「我的子宮不是你的教堂」或是「我來決定信仰，而不是被信仰所決定」一類的牌子，便表達了這樣的心聲。

在一些宗教傳統深厚的歐洲國家，儘管墮胎行為在倫理觀上與天主教教義相衝突，但仍被視為個人基於自身價值觀的選擇而被尊重和。這種包容性尤其在2018年愛爾蘭使墮胎合法化得到彰顯。當年，有着深厚天主教根基的愛爾蘭通過全民公投，實現了墮胎合法化，引發了國際社會的關注。該事件似乎標誌着無論在宗教背景多麼深厚的國家或地區，民眾的個人價值選擇能夠被尊重。

但從波蘭憲法法院此禁令,到大西洋彼岸的美國保守派大法官巴雷特獲得任命很可能會推翻保護女性墮胎權的羅訴韋德，這一系列事件似乎表明，幾年前愛爾蘭墮胎合法化所象徵的世俗主義包容精神迎來一股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