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大謀:波蘭與立陶宛緣何成為盧卡申科當局的「重點關照對象」
在白羅斯,反對總統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的全國性抗議活動已進入第十周。10月19日,仍然有成千上萬的示威者走上首都明斯克1街頭。儘管效忠於盧卡申科的安全部門繼續全力彈壓,甚至公開放話稱「不排除直接開火的可能」,但示威者們似乎並無停手之意。
顯然,盧卡申科當局此前對支持抗議活動的「兩大強力外援」波蘭與立陶宛的強力打壓——本月初(10月6日至8日)互相召回大使,同時白羅斯當局以「涉嫌威脅國家安全」為由,要求兩國縮減外交使團規模——尚未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波立兩國仍然以「遙相呼應」的方式力挺白羅斯反對派們的抗議活動,而且大有與盧卡申科當局一決勝負之勢。那麼波蘭、立陶宛在持續數月的白羅斯騷亂中究竟扮演了何種角色?兩個並非強權的「低調鄰國」又緣何成為盧卡申科當局的「重點關照對象」的呢?
與外部輿論慣常的期許不同,此次白羅斯騷亂中,除了俄羅斯之外,最為「出彩的外部行動者」並非美國或歐盟當中的法德軸心這樣的強權(或準強權)。
而是通常被作為邊緣性角色的波蘭與立陶宛,自局勢發酵以來,上述兩個「低調鄰國」就上躥下跳,好不熱鬧。
波蘭自白羅斯騷亂髮端以來的舉措相當高調積極:不僅將白羅斯的三大反對派領導人賽普卡洛(Veronika Tsepkalo)、克瓦科娃(Olga Kovalkova)及季哈諾夫斯卡婭( Svetlana Tikhanovskaya)盡數收容;與此同時,波蘭各地的醫院也敞開大門去收治在白羅斯騷亂中受傷的示威者。
此外,華沙當局於近來宣布了一項總額為5,000萬茲羅提(約一億港元)的「波白友誼援助計劃」,以資助白羅斯公民赴波學習或工作。
在自身努力之外,波蘭還於9月中向歐盟提出了總額約為10億歐元、專門對口援助白羅斯的「穩定基金」計劃(該計劃在10月初的歐盟特別峰會上通過)。
在華沙當局看來,該計劃旨在抗衡俄羅斯在白羅斯的影響力,雄心勃勃的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甚至將此比喻為「新馬歇爾計劃」。
與波蘭類似,綜合國力相對弱小的立陶宛也頗為積極主動。雖然自身能夠提供的資源有限,但立陶宛在歐盟機構中充分發揮了小國外交長袖善舞的特點,充分藉助歐盟框架為自身的「東鄰戰略」(Eastern Partnership)服務。
對於明斯克方面來說,波立兩國如此「活躍」的「友好外交行動」不僅帶來了可能「演變」既有體制的「顏色革命」之憂。
還帶來了一個盧卡申科當局不願言明的,卻對於政權生存來說也許更為致命的深層隱患——即本國人口資源(尤其是優質人口資源)被「兩大友好鄰邦」逐步抽空的重大風險。
而在盧卡申科當局看來後者造成的威脅程度遠大於前者,此處的例證就是:對於波蘭、立陶宛、捷克及烏克蘭等似乎對示威同情甚深的四國,盧卡申科當局僅以口頭警吿作結。
而對於一直從外流白羅斯人口資源中獲益的波蘭與立陶宛,明斯科方面則直接施以實質性的外交制裁:召回本國大使,並將對方派駐的大使「禮送出境」。
同時以「國家安全」為由,要求波立兩國縮減駐白羅斯的外交使團規模。這裏的關鍵問題在於,波立兩國究竟對白羅斯本國的人口安全造成了怎樣的威脅,以至於盧卡申科當局不惜以外交制裁的方式做出強烈反彈呢?
在各種歷史機緣的交織下,波立兩國與白羅斯之間形成了錯綜複雜文化與親緣紐帶。主要表現便是,在白羅斯境內居住着不少波蘭裔或者與波蘭族有着各種血緣關聯的社群,反之亦然。
這種本來再自然不過的族群分佈狀況,卻在波立兩國相繼成為歐盟成員國之後發生了微妙變化。
入盟之後,藉助於法德軸心的經濟引擎輻射效應,波立兩國經濟發展水平迅速提高。但同時,作為「軸心驅動發展模式」之下的副產品,法德核心對邊緣國家的人力資源虹吸效應卻讓波立兩國的執政者們頭疼不已。
雖然虹吸帶來的負面影響能夠通過聯盟層面的財政轉移支付得到部分彌補,但日漸匱乏的人力資源終究構成了對本國經濟長遠發展的結構性阻礙。
在上述情形之下,再考慮到本國長期難以提振的生育水平,吸納外來移民就成為解決發展困境的必要手段。
而與波立兩國有着千絲萬縷的族裔紐帶,且在經濟發展上長期低迷的白羅斯(以及烏克蘭的部分地區)就成為了最優選擇。
華沙當局在近期簽發的「波白友誼援助計劃」就是這方面的典型例證,而在此前長期低調實施的「波蘭民族卡」(Karta Polaka)計劃更是上述人口吸納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一計劃「水滴石穿」般的人口虹吸作用,甚至引發了盧卡申科本人對華沙當局的公開抗議。與此同時,立陶宛方面也通過類似發放「便捷長居卡」的操作吸取白羅斯的優質人力資源。
總而言之,波蘭與立陶宛在此次白羅斯騷亂中固然扮演了間接支持者的角色,但對於兩國來說,更為重要的角色在於藉助此次騷亂,將本國的「東鄰綜合戰略」——尤其是其中的人力資源吸納戰略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