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有話說】社科院學者:美國黨爭愈烈 司法權力不會因此擴大

撰文:蕭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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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選臨近,美國輿論界越來越擔憂,現任總統特朗普可能拒絕承認不利於自己的選舉結果,從而導致選舉陷入混亂。9月29日晚間舉行的辯論中,特朗普更沒有就和平交接權力做出承諾,雙方沒有政見的正面表述,情緒性的宣泄更像是這段時間以來,爭執拉扯的集中展現。
當政黨鬥爭日趨激烈,保守黨勢力崛起勢頭更猛烈時,美國政治體制中的糾偏機制還能發揮作用嗎?
為此《香港01》專訪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政治所研究室執行研究員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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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第一場總統候選人辯論中,特朗普多次打斷拜登,場面幾度失控,以至於總統辯論委員會隨即表示要修改辯論規則。總體來看,你如何評價兩位候選人的表現?

劉輝:我的初步印象是:辯論中雙方的政見正面表述極少,反而像兩個賭氣的老小孩,特朗普更是咄咄逼人,奉獻了一出鬧劇表演。

特朗普一直在插話、打亂對方和主持人,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在以下問題上不做任何承諾:約束白人至上的民兵組織,接受選舉結果,保證和平交權。

關於税務的問題,特朗普的回應非常弱,只是含糊其辭地表示繳了幾百萬。

特朗普不承諾和平交接權力引發有關政治危機的擔憂。(AP)

01:在辯論發生之前,特朗普迅速提名保守派大法官巴雷特(Amy Barrett),因此會有一種擔憂認為,當最高法院的意識形態平衡被打破,美國陷入重大政治危機的可能性愈來愈大。在這種情況下,美國體制的「制衡糾偏機制」還會發揮作用嗎?

劉輝:如果巴雷特提名順利通過,最高法院將會出現保守派以6:3的佔據支配地位的局面,在意識形態平衡被打破的情況下, 司法判決有可能加劇政治的極化,引發重大政治危機。但在美國沒有徹底喪失依靠霸權攫取外部資源,擺脱「市場魔咒」緩和內部財富分配張力的能力時,意識形態平衡被打破,糾偏機制會被嚴重削弱但不會喪失。

由於包含了保守主義和自由主義的美國意識形態本身具有隨着力量對比在保守主義與自由主義間周期性擺動的特點,一方面,當前政治右傾正是對過去左傾的糾偏。另一方面,制衡性政治制度的設計,使得任何一個派別取的支配地位後,都要堅持「自由是自由保守的自由,保守是保守自由的保守」的自由主義運行邏輯,將自身行為限制其他派別容忍的範圍內。

在最高法院,雖然大法官90%以上與時任總統出自同一政黨,兼有少數出於意識形態考慮的跨黨提名。被提名者一方面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色彩,同時意識形態極端的人選又難以通過提名,因此,在自由主義/保守主義處於在支配地位情形下,最高法院支配方與被支配方內部的温和力量會在不同的議題上不斷變換結盟,形成對意識形態兩端的制衡,使得對被支配方的保護可以持續到支配方主導時期。

在此規律作用下,最高法院通過做出與當下佔支配地位意識形態相背離的判決,使糾錯機制得以存在並能夠發揮作用。

01:有一種觀點認為,最高法院的法官提名已成為黨爭的角力場,所以美國政黨政治腐蝕司法體系已是不可避免。但同時也有另一種觀點認為,隨着美國政治愈趨兩極,司法機構的權力將會擴大。如何理解這兩種觀點?

劉輝:我認為第一個看法並不成立。首先,美國政治是在自由主義意識形態指導下,在制衡性制度範圍內,各利益集團為奪取、保持、維護權力所進行的一切活動的總和。通過任命大法官將自身意識形態上升到支配地位,以服務自身政治利益,是制度規定賦予各利益集團的法定權利,不存在經過博弈組成的司法權力腐蝕政黨政治的問題。

第二, 關於司法權力會擴大。首先,自馬伯里(William V. Marbury)訴麥迪遜(James Madison)案後,美國最高法院確立了擁有審查國會立法和總決定的權力。但從已經判決的案例看,這種權力存在,以符合各利益集團利益並受其制約為前提,最高法院的權力始終是有限的。

例如,特朗普簽署的阻止「外國恐怖分子進入美國的國家保護計劃」因涉及穆斯林而引發訴訟,結果被最高法院判定合憲。另一起案件因特朗普發佈行政令,禁止向非法移民提供庇護,同樣引發訴訟卻被判定違憲。

兩起同類案件出現相反結果,說明在牽扯到巨大的集團利益時,法院需要在某些利益上滿足一方,某些利益上又滿足另一方,以達到利益平衡。

而從制度設計看,由於無力處理政治糾紛,大法官們均堅持「政治問題的不可審查性」的底線,並設計了「四票一致」制度加以落實,經九名法官中四人同意的案件,才可進入最高法院審理,躲避涉及政治糾紛敏感案件的制度設計,同樣證明了司法權力的有限性。

另外,在審理案件過程中,社會問題個人化、政治問題行政化、實體問題程序化的處理方式,也是司法權力有限的證明,因此,司法權的大小取決於利益集團授權的範圍,不存在抽象的司法權擴大問題。

2020年9月29日,美國總統大選第一場辯論會,被外界調侃為「扔泥巴」現場。(AP )

01:最近《大西洋周刊》提前刊發11月份的稿件,表達了「大選讓美國崩潰」的擔憂,其中指出,如果選票接近的話,特朗普可能會不承認不利於自己的選舉結果,從而導致選舉進入混亂,文中甚至稱特朗普是一個「獨裁主義者」,引發關於總統權力過大的討論。如何看待這種可能性?

劉輝:在目前情況下,特朗普在選票接近的情況下,不承認敗選,引發政治危機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在美國徹底失去擺脱「市場魔咒」能力前,特朗普成為「獨裁主義者」的制度可能性並不存在。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在種族多元、意識形態主流地位和制衡性政治制度背景下,制度設計特別注重通過分權制衡,保護統治階級的整體利益,防止個別集團與個人的政治壟斷。因此,在第三世界國家因選舉被頻繁使用的廢除憲法、解散國會,實施軍管等極端手段,特朗普難以實施。更不可能徹底推翻了美國現有的制衡制度實行獨裁。

最近軍方做出的政治中立表態也說明,即使特朗普具有獨裁意願,也不具備軍方支持的基本條件。但特朗普有可能會啟動司法訴訟,製造一些政治麻煩。特朗普執政後做出了許多打破政治正確的舉動,引發反對聲浪,但其舉動依然處於法律授權的範圍之內,總統權力過大的現象是工業化開始後美國社會、政治生活的必然結果,並非始於特朗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