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印度三十年衝突的封印 莫迪在鋌而走險嗎?

撰文: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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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8月5日,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以總理身份,率團前往前往印度北方邦的宗教聖地阿約提亞(Ayodhya )。莫迪在有四百年曆史,後被印度人民黨(BJP)暴民拆毀的巴布里清真寺的原址上叩頭焚香,為一座即將開工的印度教神廟舉行了奠基儀式。隨着阿約提亞被BJP黨旗的藏紅花色所淹沒,當地民眾甚至一度忘記了蔓延的新冠疫情。

莫迪此舉是其當局兑現競選承諾,確保民意與政治紅利的必要行動。自2019年5月後,印度人民黨開始逐漸落實其在競選綱領中再次強調的「印度教特性」三大議程,即廢除憲法370款以取消印控克什米爾地區的特殊地位,加快阿約提亞的印度教神廟重建,以及起草統一民法這三大訴求。而今,這三大訴求已經完成了兩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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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印度內政的層面來說,莫迪此舉並不高明。阿約提亞的巴布里清真寺原址是印度1990年至今宗教仇殺、民族衝突的開關和起點,在印度穆斯林群體已有怨懟,印度軍警也如臨大敵之際,莫迪兑現選舉承諾、破壞印度各民族關係的舉動已顯出了鋌而走險的意味。

印度的潛流

對印度的兩億穆斯林民眾來說,新冠疫情肆虐下的8月5日是一個難捱的日子。在一年前,莫迪當局通過強行修改憲法,強行取消了查漠-克什米爾邦,開了印度獨立建國以來隨意取消自治行政區的先河。而莫迪及BJP黨人在2020年的8月5日在巴布里清真寺遺址上「重建傳統」的行為,更令很多人無所適從。

《印度斯坦時報》等媒體仍試圖在8月5日傳遞一種「各民族一家親」的「印度教-穆斯林和諧文化」(Ganga-Jamuni tehzeeb),兩報均稱當地穆斯林民眾也信仰羅摩大神,不少穆斯林工匠還靠給印度教「聖人」製作木鞋等物品維持生計。但總的來說,更多人對此是頗有微詞的。

不可否認,在新德里等地,只有知識分子出面表達不快,包括《電線報》在內的印度左翼媒體固然大為不滿,該報總編輯瓦拉達拉傑(Siddharth Varadarajan)甚至專門撰文批評莫迪此舉旨在「分裂民族與國家」。但這種調門並不多見。

印度《第一郵報》指出,印度城市穆斯林群體缺少政治代表,在BJP壓力之下,原先在北方邦等地與穆斯林群體緊密合作的社會黨已日趨衰微。加之BJP旗下「國民志願服務團」(RSS)等激進組織的暴力活動,很多人擔心「失去生命」,轉而在恐懼與不安感中忍氣吞聲。

可在印度的農村與城鎮,情況可能就大不一樣。印度北方邦從密拉特、勒克瑙等地都如臨大敵。

《今日印度報》指出,北方邦包括穆扎法爾納格爾(Muzaffarnagar)、密拉特(Meerut)、加濟阿巴德(Ghaziabad)、布倫德舍赫爾(Bulandshahr)、沙姆利(Shamli)等有過宗教暴動或民族起義歷史的城市都進入了警戒狀態。譬如在密拉特一地,當地警方從5日開始就專門調集至少四個連、12架無人機的機動兵力用以監視應對。目前,印度軍警仍未結束高度戒備狀態。

騷亂的源頭

印度軍警的戒備是有原因的,阿約提亞是1990年後印度一系列大規模騷亂的起點,也是莫迪所屬的BJP發跡的起點。在1990年到1992年間,莫迪的「導師」之一,時任BJP主席的阿德瓦尼(Lal Krishna Advani)就在阿約提亞一帶為「重建印度教神廟」,組織了多次十萬人規模的武裝示威。在此期間,示威者與守衛清真寺的軍警曾發生過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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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92年12月6日,阿德瓦尼與時任副主席的喬希(Murali Joshi),以及時任當地RSS首腦,現任BJP副主席巴蒂(Uma Bharti)率15萬人持械衝破軍警封鎖,一舉搗毀了當地有四百多年曆史的巴布里清真寺,同時夷平了周圍的民居,將數百名居民毆打致死。

這場衝突中孟買、蘇拉特,艾哈邁達巴德,坎普爾,德里,博帕爾等大城市引發了長達五週至數月不等的大規模暴亂及爆炸襲擊,其死者總數約在數千至數萬不等,至今仍無定論。它也開啟了印度自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初葉的宗教仇殺的風潮。

到2002年,與BJP有關的「世界印度教大會」(VHP)又再一次率領近兩萬人前往阿約提亞,並在當年2月與當地穆斯林發生流血衝突。這一事件也引發了當時莫迪治下的古吉拉特邦近2,000人死亡的騷亂。隨着「濕婆神軍黨」、VHP等組織先後發表「反對印度教國家死路一條」,「印度教徒要拿起武器」等口號,北印度地區的「聖戰者」與BJP組織的混戰因此持續了多年。

到2011年,印度最高法院一度就阿約提亞問題得出了「維持現狀」的裁定,但隨着莫迪率領的BJP在2013年大選後取勝,BJP及其基層組織也在北印度順利紮根,到2019年,隨着莫迪方面通過「法律手段」,稱印度當局在1993年確立的地方法令「違背了印度憲法第25條所保障的印度教徒的宗教權利」,確認阿約提亞的巴布里清真寺舊址上應修建印度教神廟,至此,莫迪陣營終於在三十年的鬥爭後完成了最終目的。

分裂的起點

對外界來說,莫迪以總理身份親自前往20世紀90年代的騷亂中心,這無疑是嚴重刺激印度宗教、民眾分裂的行動。

的確,莫迪在2020年也許並不會像此前那樣引發激烈的反彈。這種局面與莫迪在印度全境的掌控狀態是分不開的,他在克什米爾問題上藉穆斯林問題為切入點,確保了自身「印度教國家」(Hindutva)的政治資本。散居於印度各地,且生活相當城市化的普通印度穆斯林也不會對莫迪說「不」:莫迪執掌古吉拉特邦時留下的恐怖印象,足以讓一般人選擇明哲保身。

目前,BJP旗下VHP、RSS、印度青年民兵組織(Bajrang Dal)對於基層的密集滲透,更確保了莫迪、BJP在西、北印度古吉拉特邦、北方邦、哈里亞納邦、中央邦等地的印度教統治。在莫迪政府自2014年以來的積極運作下,BJP曾經有意迴避的「印度教國家」特徵及意識形態也逐漸成為印度主流。

但總的來說,即便莫迪此舉迎合了選舉政治的需要,進而依靠軍警及基層組織,讓佔據多數的印度教徒壓抑了印度近兩億穆斯林國民的宗教及民族感情,這種做法從長遠角度來看仍不安穩。

考慮到從2019年12月到2020年2月,印度各地即一度因為排斥印度穆斯林的《公民身份修正案》(CAA)以及莫迪當局強行軍管印控克什米爾地區等問題引發大規模騷亂,導致至少43人死,350人傷。且阿薩姆邦、曼尼普爾邦、特里普拉邦等地也因為宗教、軍管等問題,對新德里萌生反意,可以想象,隨着莫迪在阿約提亞下跪,他分裂印度國家與民族的進程也將在未來給新德里帶來可以預料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