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與官司夾擊:內塔尼亞胡腹背受敵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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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2日,以色列的特拉維夫湧現示威人潮,上萬市民不顧安全社交距離,對疫後的經濟疲軟與高失業率發出怒吼;7月18日,衝突升温,超過2,000名示威者包圍了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的官邸,最後遭警方以水炮車驅離,並有15人被捕。

在以色列近期一系列反政府示威中,有兩大關鍵格外顯眼:「經濟」與「貪腐」,這四個字就像發出的弓矢,箭箭直射內塔尼亞胡。這位政治人物在1996年初登總理寶座,並在三年後因婚外情與貪腐醜聞下台,卻又在2009年敗部復活,執政至今。縱橫政壇十餘年,內塔尼亞胡內閣號稱「以色列史上最右」,其也屢以對巴勒斯坦的強硬舉措,換取國內右派的忠誠。

然而面對如今的疫況反彈、經濟低迷,加上進入庭審階段的貪腐案,內塔尼亞胡顯然左支右絀、難平民怨。此次風暴,恐將成其執政生涯最大危機。

2020年7月18日,以色列耶路撒冷,警方使用水炮車驅散包圍官邸示威者。(Reuters)

經濟與防疫的兩難

在新冠疫情爆發前,以色列經濟便存在隱憂。

根據2019年的人類發展指數(HDI)排名,以色列在189國中位列22,其他諸如IMF統計的GDP與人均GDP數據等,也分別有着31名與19名的亮眼表現。然而在璀璨的經濟數字下,其實暗藏不平等的階級陰影。

以色列社會可約略分為四大階級。頂層的是富人,據波士頓諮詢集團(BCG)發佈數據顯示,以色列的百萬富翁數量排名世界第10,資產超過100萬美元的家庭佔國內人口的3.8%;而在中產的世界內,也身成上下兩層,上層中產約佔29%人口,月人均工資範圍在5,100新謝克爾至12,540新謝克爾間(約1,493美元至3,671美元),下層中產則有40%,月人均工資由1,950新謝克爾至5,000新謝克爾(570美元至1463美元);最後則是生活在貧困線下的人口,約佔20%。

這四大階級的生活質量差異極大,主因在於,以色列的物價水平與西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一瓶礦泉水要價10新謝克爾(3美元),快餐店的普通三明治要25新謝克爾(7.3美元),350平方英呎一居室的房屋月租金高達2,700新謝克爾(790美元)。在此境況下,中產與工人階級不得不縮衣節食、撙節度日。疫情到來後,生活自是愈發艱辛。

在周五下班後聚會的特拉維夫市民。以色列物價高昂,對某些階級者而言,至餐廳聚會是種奢侈的享受。(Reuters)

首先,全球經濟緊縮,讓投資與服務業掛帥的以色列受創甚深,加上3月14日起全國力行社交隔離政策,除藥房、超市、外賣商店外,絕大部分場所與店家皆被迫停業,從而誘發了大量裁員與無薪假,不僅令失業人口突破百萬大關,失業率也由3.89%飆漲到了27%。

而在這些人群中,受害的絕大部分是工人與中產下層,其年齡多分布於18歲到24歲、65歲以上兩個區間,疫前的平均薪資為6,342新謝克爾(1,803美元),本就在中產的上下層間遊移,如今驟然失業,自然轉瞬跌落底層。而對長期活在貧窮線下的以色列底層而言,疫情的衝擊更加致命。其向來依賴救濟金與政府補貼,但政府如今捉襟見肘,已無法再如疫前般維繫原有的福利配給。

禍不單行,就在以色列苦心安撫失業民怨、推出紓困方案時,病毒開始由復工復產的縫隙反撲。5月期間,以色列每日新增確診人數回落至50以內,但同月中旬解封后,6月便出現了反彈力道,7月更是重回每日確診新增千人以上的情勢,內塔尼亞胡只能在7月17日宣布第二波社交隔離規範,包括禁止體育館、酒吧、餐館等場所營業,限制室內與戶外的聚會人數等。

3月2日,以色列特拉維夫,受隔離人士獲安排到一個特別票站,就國會選舉投票。(AP)

但如今經濟哀鴻遍野,政府已難加大封鎖力道,人民也出現許多規避舉措。在以色列街頭,常可見警察取締未戴口罩的市民,許多懶於遵守者於是將口罩戴在下巴或手腕上、甚至置於口袋中,待警察出現才勉強配合演出;放眼熱鬧的商業街區,兩米的安全距離規範幾乎形同虛設;解封后的學校更成為疫情新熱點,如今以色列全國共有近千名師生染疫、20,000餘名師生被隔離,學校附近的街區卻仍持續營業,更別提7月以來一系列反政府示威,群眾幾乎不戴口罩、更不可能遵守安全距離。

上述種種,既呈現以色列現處的防疫與經濟困境,也是對內塔尼亞胡個人執政危機的隱喻。

揮之不去的貪腐疑雲

1999年時,內塔尼亞胡便因貪腐疑雲而下台,如今彷佛舊事重演,卻更為險峻。

自2016年12月始,以色列警方便着手調查內塔尼亞胡的貪腐傳聞。歷經多年蒐證,以色列總檢察長終於在2019年11月21日正式宣布,以涉嫌貪腐、詐欺、背信等罪名,起訴內塔尼亞胡,其也成為以色列史上首位在任期間被起訴的總理。

根據檢方所述,內塔尼亞胡主要涉嫌三案。一是事關收賄的「1000號案件」, 二是買通以色列《新消息報》(Yedioth Ahronoth)的「2000號案件」, 三是與貝澤克電信公司達成交易,以換取《瓦拉新聞網》(Walla)效忠的「4000號案件」。起訴當下,內塔尼亞胡正處連續兩次組閣失敗的困局中,消息一出,其立刻召開記者會,要求利庫德集團團結一致,並將媒體、警方與警察總長批為「左派」。

內塔尼亞胡如今貪腐案官司纏身。(AP)

除了宣傳戰外,內塔尼亞胡也意圖藉疫情拖延審判,故自2020年3月以來,其便屢屢要求法院延遲開庭,以免相關人員染疫。隨着以國逐漸解封,法院終於在5月24日首次開庭,並傳喚內塔尼亞胡到場作證;然而在7月19日庭審時,內塔尼亞胡的律師以「為求充分準備」、「證人戴着口罩出庭難辨證詞真偽」等理由,要求法院將此案延期6個月審理,並獲法官批准,內塔尼亞胡可待至2021年1月再面對庭審傳喚。

內塔尼亞胡看似逃過一劫,但執政隱憂仍懸而未決。過去其以外交、安全政績,贏得了多數選民的愛戴。但隨着不時迸發的貪腐案報道,醜聞逐漸腐蝕內塔尼亞胡的統治根基,使其急於要求外交表現,以麻痺選民的質疑。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Donald Trump)進場救援,從承認東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宣布以色列擁有戈蘭高地主權,到提出有以巴世紀協議之稱的「和平方案」,特朗普不惜犧牲美國在以巴問題上的一貫立場、中立面具,只為拯救內塔尼亞胡的選情,同時也為自己在11月的總統大選中,爭取福音派與右翼猶太選民的青睞。

特朗普(右)和內塔尼亞胡1月28日在白宮召開聯合記者發佈會,在巴勒斯坦缺席情況下,宣布解決以巴雙邊關係的中東和平計劃。(Reuters)

而內塔尼亞胡本人在內政上也是火力全開。其雖在3月初下達了隔離禁令,卻對「哈瑞迪」(Haredim)的違禁有所縱放。哈瑞迪為希伯來文,又名「極端正統派」(ultra-orthodox),是以色列社會中的猶太原教旨主義者,佔總人口的12.5%。哈瑞迪們力奉經典,男性多至經學院中「脱產讀經」,依靠妻子從事「不拋頭露面」的工作養家,故其大多貧困、未能投入高收入的勞動市場。有些哈瑞迪小區甚至拒絕使用智能手機、施打疫苗、收聽廣播,致使國家政令難行。

而在疫情下,哈瑞迪們仍不願停止經學院課程,許多哈瑞迪派政治人物甚至違反隔離禁令,未戴口罩外出參加婚禮、葬禮等社交活動。對此內塔尼亞胡皆未加過問,因其身處政局危機,需拉攏聯合托拉猶太教黨(United Torah Judaism)等哈瑞迪政黨的支持,故只能悄然放行。最後導致了哈瑞迪們的大規模感染,以耶路撒冷為例,當地約有75%患者出自哈瑞迪小區,但居民仍對政府的封鎖令加以抵制。

而內塔尼亞胡此舉,雖換得了哈瑞迪黨的歡心,卻讓與其小區相鄰者大為光火,且仍無助解決經濟沉痾。根據統計,4月時有超過70%的以色列民眾對內塔尼亞胡的防疫舉措感到滿意,但到了7月,這個數字已成了不滿意的民眾比例。

疫情之於以色列的分配不平等,恰如起訴之於內塔尼亞胡的貪腐風暴。如今審判仍未來臨,內塔尼亞胡便已備受民意拷問,加諸疫情反彈,這條疫後之路,對內塔尼亞胡與以色列而言,皆是艱險的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