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哈蒂爾捲土重來？沉寂數月　大馬政壇權鬥再次升級

今年2月，馬來西亞前首相馬哈蒂爾（Mahathir bin Mohamad）的驟然請辭，以及慕尤丁（Muhyiddin Yassin）數日後的繼任，將這場大馬政治危機推向了巔峰。
如今，這場暫時沉寂數月的危機，再度迎來洶湧浪潮。

6月11日，馬哈蒂爾通過網絡視訊軟件Zoom接受This Week In Asia的訪問，期間對納吉布（Najib Razak，2018年下台的前首相，巫統實際領導者）多有批評，稱現任首相慕尤丁不過是納吉布的追隨者（acolyte），二人如今在盡其所能的躲避1MDB案醜聞的審判，為此，他和安華（Anwar Ibrahim）需要同仇敵愾推翻現政府。

同日，安華在接受《當今大馬》專訪時表示，現執政黨通過政變奪權，不受懲罰和監督地統治國家，反對議員們應當在避免出發閃電大選的情況下爭取國會多數，不能讓現執政黨在缺乏制衡的情況下，執政到第15屆大選（最晚於2023年9月）。

面對在野黨「後門政府」的指責，現執政黨「國民聯盟」（Perikatan Nasional，簡稱PN）也希望結束有關質疑。據新加坡《海峽時報》於6月12日引述政黨消息報道，慕尤丁月初在黨內最高理事會會議上已經表明，計劃於今年年底前舉行大選。

各觀察人士密切關注的一個情形是，在2月的政治危機中更迭政府的馬來西亞，會否再次於這場未完結的政治危機中發生更迭？

而對普羅大眾而言，更感興趣的一個問題或許是：馬來西亞政壇在這過去數月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核心人物及政黨介紹：

馬哈蒂爾：94歲，馬來西亞第四任（1981-2003）和第七任首相（2018-2020），曾在數十年間擔任傳統大黨巫統領袖，於2018年1MDB醜聞期間脫黨，創立土團黨，加入「希望聯盟」（Pakatan Harapan，簡稱PH），二度出任首相。

慕尤丁：73歲，馬來西亞第八任首相（今年3月1日上任），土團黨主席，曾與馬哈蒂爾共同退出巫統，加入土團黨。此次政治危機前為黨內「第二號人物」。

安華：72歲，公正黨實際領導者。1993年至1998年間曾為馬哈蒂爾的副手，馬哈蒂爾二度出相期間擔任副首相，被視作馬哈蒂爾的接班人。根據「希望聯盟」彼時的內部協議，馬哈蒂爾應在執政2至3年內將相位交接給安華。

阿茲敏：55歲，原為公正黨資深議員，曾在1987至1998年間經馬哈蒂爾介紹，擔任安華政治秘書，跟隨安華20餘年。然而在安華屢次因「雞姦罪」（肛交罪）入獄期間，公正黨內形成一撥「阿茲敏派」議員，對安華形成威脅，種下「師徒」恩怨。

2020政治危機的三大起因

簡單而言，馬來西亞政壇的危機自2月開始後，雖然經歷了首相換人、執政黨更迭，且有三個多月沒有變動，但危機本身並未終結。想了解事態經過，還有需看回今年年初。盤析起來，此次政治危機大致有三大起因。

第一，2月下旬政變爆發之前，「希望聯盟」當中的公正黨已經有很大內部矛盾。安華（Anwar Ibrahim）與阿茲敏（Mohamed Azmin bin Ali）互成派系，相互打壓，致使公正黨內部不和。二人不和的原因久而有之，一句概括便是「徒弟」阿茲敏羽翼漸豐，對「老師」安華形成了威脅，而馬哈蒂爾於最近一年多也頻頻向阿茲敏拋出橄欖枝，客觀造成了一定離間效果。

第二，「希望聯盟」政府在過去一年間無法獲得馬來人的歡迎，支持度一直下跌，致使馬哈蒂爾所在的、講求「馬來人優先」的土團黨同受牽連。土團黨因此怪罪聯盟中主要依賴華人支持的行動黨，要求馬哈蒂爾將行動黨踢出「希望聯盟」。

第三，公正黨內的安華派、行動黨和誠信黨，希望馬哈蒂爾履行諾言，也即做兩年首相後便將相位交接給安華。但土團黨拒不答應，畢竟土團黨在國會席位很少（13席），一旦黨派核心人物馬哈蒂爾不再作為首相，土團黨影響力勢必減弱。而公正黨內的阿茲敏派顯然也不願見到安華出任首相，不斷在首相交接與否的議題上與安華針鋒相對。

因此，這一系列政治危機的起因，都是源於「希望聯盟」內部。一邊是公民黨內安華派、行動黨和誠信黨，另一邊是公民黨內的阿茲敏派和土團黨。兩派圍繞「馬哈蒂爾是否退位，由安華接替」的問題爭執不休。乃至在2月中旬「希望聯盟」的內部會議上，衝突集中暴露——自彼時起，「馬哈蒂爾會否請辭，捨棄『希望聯盟』，組建新的執政聯盟，且拒絕原定接班人安華加入」之說法，便一直在大馬政圈流傳。

「希望聯盟」與「國民聯盟」的僵局　告吹的「大聯盟」提議

事實證明，傳聞是真的。2月24日，馬哈蒂爾突然辭職，而在那之前，土團黨也已退出執政的「希望聯盟」。

與此同時，公民黨那邊，阿茲敏也帶領十餘位議員退黨，與馬哈蒂爾和慕尤丁的土團一起，退出執政的「希望聯盟」，聯同在野的巫統、伊斯蘭黨，組建「國民聯盟」，令大馬政壇這一波的政治危機就此開啟。

在2月的最後一周裏，馬來西亞政壇一直處於僵局。該國實施西敏制國會體制，議會至上，國家元首理應由黨派決議決定。但有鑒於「國民聯盟」的創立，各個黨內都有數種相互衝突的意見，即便再三數票，兩派人馬也都勢均力敵，數來數去都無法過半。以至於國王在2月25日、26日親自與每一位國會議員面談。可是即便如此，依然有十幾、二十幾位議員拒絕表態。

有鑒於此，在公正黨的阿茲敏派、土團黨的慕尤丁等議員們之支持下，馬哈蒂爾出面表示，由自己牽頭組織一個大團結政府，由自己做首相，其他兩百多個議員皆成為「執政黨」。馬哈蒂爾當時或許以為自己可以趁勢統籌各方，也將自己的政治勢力搞到巔峰。國王也一度將組閣的權力交予馬哈蒂爾。一時之間，「馬哈蒂爾料將再度成為首相」的分析也成為主流。

然而，馬哈蒂爾該建議隨即遭到巫統和伊斯蘭黨的反對，它們堅持要將行動黨排除在外。馬哈蒂爾不應允。該提議也因此告吹。

【大馬國會下議院格局】自2月底政治危機全面爆發以來，馬來西亞國會格局大變。從此前「希望聯盟」獨大，巫統、伊斯蘭黨等黨派在野的情況，變為而今「國民聯盟」和「希望聯盟」勢均力敵的情況。【點擊下圖查看詳情↓↓↓↓↓】

被拋棄的老馬

事態至此，一直擁簇馬哈蒂爾的阿茲敏和慕尤丁有見「高舉馬哈蒂爾旗幟」的策略無用，便也改變策略，另覓出路。「自己出山」，何嘗不是一個選擇呢？對國會僵局愈發不滿的國王，也隨即將相位交予了慕尤丁：既然馬哈蒂爾無法搞掂，那便由慕尤丁試試看。

接下來的事態就更具戲劇性了。馬來西亞王室2月29日下午發表聲明宣布，土團黨主席慕尤丁將在3月1日早上宣誓成為第八任首相。馬哈蒂爾隨即指責慕尤丁製造政治危機，令他的政府垮台。猶如安華與阿茲敏的反目，馬哈蒂爾和慕尤丁這對老搭檔，似乎也陷入了同樣的情形。

馬哈蒂爾原本為了「天下歸一」而建立的「國民聯盟」，竟然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下，成為了執政黨。他和數名依舊忠實於他的人，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只得繼續回到「希望聯盟」，跟安華及行動黨、誠信黨等人站在一起，謀求繼續推動政局變化。

人算不如天算：預想不到的疫情

評估2月底、3月初的情況，慕尤丁、阿茲敏及其支持者的勢力，應該也無法湊夠半數席位，僵局本來應該會持續，乃至在國會進一步被推翻。沒想到的是，新冠肺炎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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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爆發之後，老百姓要求政客齊心抗疫，此時再搞政治鬥爭，無疑是自毀前程。大馬所有政治活動因而中止，國會也隨即停會三個月之久。就這樣，政治危機被強迫暫停，慕尤丁莫名其妙地得到數月風平浪靜的時間。待得5月，民意對政府抗疫措施相對滿意，慕尤丁的相位似乎相對穩定，馬哈蒂爾等人手上似乎也沒有甚麽翻盤的籌碼，對馬來西亞而言，似乎也並不是「非馬哈蒂爾不可」。

有鑒於此，慕尤丁等人遂採取了更進取的行動，迫使馬哈蒂爾「歸隊」，包括於5月28日將馬哈蒂爾、其兒子，以及忠於馬哈蒂爾的共5位議員開除黨籍，原因是這5人在5月疫情之後的首次國會會議上，沒有同執政黨「國民聯盟」同坐，反而與反對黨「希望聯盟」的議員們坐在一起，又與土團黨唱反調。

「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總結而言，阿茲敏、慕尤丁等人一開始擁簇馬哈蒂爾，拋出創立「國民聯盟」的倡議，是為了應對「希望聯盟」的內部鬥爭，另闢蹊徑。但馬哈蒂爾見此也未反對，畢竟這一方面將為他自己延續首相的位子，二來也可以借兩派的爭鬥，確保自己「共主」的美名。

可是在「共主」這件事情上，馬哈蒂爾高估了自己的政治能量，未能成勢，他也隨即被拋棄。誠可謂「且看他起高樓，且看他宴賓客，且看他樓塌了」。

如今，很多此前拒絕表態、評估風向的議員轉為支持慕尤丁和阿茲敏。他們的政治能量已經今非昔比，從以前只能「屈居」馬哈蒂爾身後，變成了能與馬哈蒂爾一較高下的勢力。在這過程中，新冠肺炎的爆發實在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大因素。

不過，既然站上了瓊樓玉宇，便需要面對這高處的寒風。

而今，馬哈蒂爾轉而與安華反倒站在了同一戰線，雖然兩人就「誰當首相」的問題依舊未有結論，但二人對慕尤丁和阿茲敏的憤怒，應該都是一樣的真切。而對慕尤丁而言，他也不得不面對前盟友馬哈蒂爾的直接壓力。馬哈蒂爾之所以於6月11日受訪時稱「納吉布才是真正的問題」，便是因為，慕尤丁賴以執政的「國民聯盟」很大程度上仰仗納吉布及巫統的支持。

雖然馬哈蒂爾已經95歲高齡，但是他在馬來西亞政壇的實力仍然不容小覷，畢竟他當年既然能夠執掌大馬政壇數十年、能夠拉攏安華擊敗巫統，而今慕尤丁又多少有些靠運氣的成分，當他與馬哈蒂爾真的展開面對面的拼搏，結局又將是如何呢？

2020年2月至今的大馬政治危機，猶未來到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