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初選首次遇挫 美國社會主義風頭未減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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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民主社會主義者」的78歲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以「老左」身份強勢崛起,現已成為民主黨總統初選的明顯領頭人。雖然他在2月29日南卡羅萊納州(South Carolina)這個「拜登防火牆」大敗於後者的黑人鐵票之下,然若他能在3月3日決定三分之一黨代表票數的「超級星期二」再下一城,本年大選對上特朗普的似乎非他莫屬。這鼓「不是我,是我們」(Not Me, Us)的左翼浪潮,能否在百年來象徵着「反社會主義」的星條旗上染出一片鮮紅?

看着桑德斯的政策主張,很少人能夠想像他能問鼎白宮寶座。如果桑德斯能落實政綱,所有私營醫療保險將被取消,轉由國家營經不論貧富都一樣的統一醫保;包括無證移民在內,所有人都能免費就讀大學;所有工人都由國家保證有工作崗位,而且將會得到大企業20%的股權;稅率可高至8%的財富稅將能實施,目標是將十億美元以上資產擁有者的人數在15年內減半;用以開採頁岩油的水力壓裂,與煤炭開採將被禁止;入境和海關報法局(ICE)將被解散等等。

桑德斯獲約19%選票,落後前副總統拜登近30%。然而,他在「超級星期二」的民調中依然大幅領先對手。拜登之勝,只能算是在黑人選民超過六成的情況下的「奧巴馬效應」。(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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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社會主義」扣帽子 桑德斯對號入座

面對這一系列的自由派左翼主義,本已決定將任何民主黨人標榜成「社會主義者」的特朗普,已經開動共和黨黨內機器,準備好未來數月鋪天蓋地的宣傳,將民主黨「送回老家」。2月26至29日的保守派政治行動大會(CPAC),就充滿了「社會主義:國家與社會的破壞者」、「對抗21世紀社會主義邪惡軸心的全球資源爭戰」、「揭穿與擊倒企圖騎劫美國的社會主義陰謀」等主題。一位正在訓練共和黨社會活動份子的眾議員明言:「你們是在為美國的歷史故事而戰。」

對於共和黨而言,桑德斯若得民主黨提名,可算是正中下懷。而相對於同時主張財富稅,卻自命是「資本主義者」的另一左翼民主黨候選人、參議員沃倫(Elizabeth Warren),桑德斯更是樂於對號入座。他早前接受訪問舉出古巴的識字教育政策為古巴前領袖卡斯特羅(Fidel Castro)說好話,引來軒然大波,更有可能導致民主黨失掉另一搖擺州份佛羅里達州(Florida)的支持。然而,桑德斯沒有選擇淡化其言論,更明言「如果一個獨裁政權做了一件好事,你就要承認它」。

這一份不顧政治後果、對自身信念直認不諱的習性使桑德斯一直處於華盛頓國會大廈的政治邊緣。近30年來,他只是7項獲通過法案的主要贊助人,其中兩項更是關於其選區佛蒙特州(Vermont)的郵局更名事宜。如今,同一份堅持,卻讓他登上了民主黨政壇的權力尖端,連象徵黨內建制勢力的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也不得不說她將會接受桑德斯的提名。

但是,美國人真的準備好接受社會主義了嗎?

民主黨與全國民情脫節?

根據《華爾街日報》2月14至17日進行的一項民調,有三分之二美國受訪者表明對社會主義者作為總統感到不舒服。另一項由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在2月13至16日進行的民調,也發現只有28%受訪者對社會主義有好感,而對資本主義有好感的則高達57%。根據《華盛頓郵報》在2月14至17日進行的民調,有35%受訪者表示,在對上特朗普的時候,桑德斯自稱「社會主義者」或「民主社會主義者」會讓他們更可能反對他,表示更可能支持他的只有10%,而表示不會造成影響的則有53%。

拜登首次初選領先,喜上眉頭,與支持者合照。(路透社)

從此等民調結果可見,美國民眾至今仍然難以普遍接受「社會主義」這個標籤。而更讓民主黨溫和派擔心的是,如果只計算民主黨選民,有50%對社會主義有好感,而對資本主義有好感的只得46%——相較於共和黨的7%對76%,以及獨立選民的23%對59%,民主黨的黨內民情與全國民情差距極大。從這個角度看來,民主黨甚有可能最終會選出諸如桑德斯這種社會主義者作為總統候選人,卻因為與黨外民情的落差,而最終失掉扳倒特朗普的機會。

話雖如此,不過解讀政治向來有兩個角度:到底政治是表達民情的工具,還是引領民情的運動?對桑德斯而言,這絕對是後者。而且,觀乎目前美國的國內形勢,桑德斯並非沒有機會藉參選總統之機,讓美國人重新思考既有對社會主義本能反應式的抗拒。

「社會主義」vs 社會主義

首先,即使「社會主義」的名號不得人心,不少美國人卻傾向支持有社會主義味道的政策。根據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的2019年國家面貌(Nationscape)民意調查,有58%受訪者支持向收入超過20萬美元的上層階級家庭加稅;根據進步派智庫「數據促成進步」(Data for Progress),支持民主黨人提出的4種不同全民健保計劃的受訪者也分別超過四成,稍高於反對者。

其次,在目前美國貧富懸殊已至歷史頂峰之際,認為美國正走上錯誤方向的民眾比例自2010年超越認為美國方向正確者後,歷年來未見有改變趨勢。可見,美國人對國家政策早有求變之心,可惜無論是奧巴馬,還是特朗普,一左一右的高舉資本主義大旗,也無法給出讓人民滿意的答案。因此,桑德斯的左翼革命正好把握了改變人心的時機。

美國精神乃人為產物

這種看似不可能的改變,其實並非不可能——畢竟,美國精神的反社會主義成分,也不是從1776年立國之初就存在的,而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當歐洲移民帶着受馬克思影響甚深的左翼思潮移入美國時,美國本土主義者將立國時所強調的自由、他們自身的仇外情緒,以及新崛起的愛國主義三者合而為一,而有意宣傳而成的。例如曾堅定支持廢除黑奴制度的美國軍人卡靈頓(Henry Carrington)在其1892年出版的愛國專書《哥倫比亞選篇》(Columbian Selections)中就曾指出,為了抵擋外來移民,以及他們帶來的危險政治意識形態,美國的愛國教育更為重要。此等邏輯明顯將「美國精神」與「社會主義」對立起來。

這種對立性的思想,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晚期與二戰後冷戰初開之際,於美國兩度開花結果,造成了1919至1920年著名的巴爾馬追捕(Palmer Raids),以及1950年代的麥卡錫主義,史稱兩次「紅色恐慌」(Red Scare),以反社會主義為名對美國公民權利造成嚴重侵害。雖然兩次事件最終都迫於美國國內壓力而平息,可是對於社會主義的反感已在人民心中深植,在冷戰期間更得到無日無之的宣揚。

理解到美國精神只是人為產物,就可想像到美國精神內涵變革的可能。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之後,羅斯福新政也曾以社會保險、最低工資、最高工時等左翼政策來回應美國社會經濟體系既有的弊端,可算是社會主義精神的展現。這種精神在北美大陸低沉良久之後,也並非沒有再次興起的可能。桑德斯也許就是將這個可能化為現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