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年後英國正式告別歐盟　約翰遜賭局全勝卻不敢怠慢

2月1日，英國人一覺醒來，已再非歐盟公民。不過，由於脫歐過渡期至本年12月31日才正式結束，今天的英國人除了記憶中多了前一晚或慶祝、或哀悼的脫歐紀念活動之外，日常生活將難見任何變化。

英國時間1月31日晚上11時，即布魯塞爾午夜時刻，英國正式退出歐盟。前兩天的歐洲議會各國議員聯手站立合唱蘇格蘭驪歌《友誼萬歲》（Auld Lang Syne），向自1973年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的英國道別。在脫歐日當天，歐洲理事會與歐洲議會的英國國旗逐一被拆下，這些國旗將繼續為歐盟收藏，將藏於「外賓到訪」的專用倉庫中：下一次踏足布魯塞爾的英國首相再非歐盟領袖。

在歐洲議會故意揮舞英國國旗而被驅逐離場的脫歐黨黨魁法拉奇（Nigel Farage），回到英國後在國會大廈的廣場舉行盛大慶祝活動，高呼：「戰爭打完，我們贏了，人民首次戰勝建制。今晚真正的勝利者是民主制度。」

雖然此刻即使最堅實的留歐派也知道脫歐事實難以挽回，作為自2016年帶領英國脫歐最大功臣的約翰遜，畢竟是讀古典文學出身的牛津精英，此刻當然想起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對類似脫歐公投直接民主的質疑，而暗自心驚：此刻已成為英國建制領袖的他，會否成為英國民主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首相府出奇低調

因此，約翰遜並沒有出席任何大型慶祝活動，只容許唐寧街10號首相府外牆投影脫歐倒數計時。他本人則只在府中與疑歐派官場友好吃了一頓從餐酒、主菜到甜點也是英式食物的晚餐。

他也沒有跟從英國首相的慣例在大事件發生之際，站在首相府經典黑色大門外向全國人民發言，卻選擇上載視頻，以極其務實卻樂觀的論調，面對英國脫歐這個歷史性時刻：「對於很多人，這是一個驚喜時刻」、「不過，很多人也感到焦慮與失落」、「我明白大家的心情，而我們政府的工作，我的工作，正是要團結全國，並帶領我們向前走」、「這不是一個終結，而是一個開始，是曙光初現的一刻」。

曾經乘着分裂全英的脫歐議題成功奪門進入唐寧街10號的約翰遜，此刻知道這一個機會着實得來不易，而再藉「人民鬥人民」的分裂性意識形態戰爭操弄政治，最終只會自取滅亡。因此，脫歐功成後，約翰遜要的是一個無分疑歐、親歐，而以全英人民為單位的新英國。

這種態度轉變，當然也取自歷史教訓：在2015年決定為脫歐進行公投以來，英國無數政客也全身投入脫歐議題的爭戰中，除了約翰遜一人之外，全數也只奪得一時風光，卻換來慘淡收場。

脫歐賭局中　英國政壇「屍橫遍野」

約翰遜的牛津同窗、前首相卡梅倫（David Cameron）2015年帶領保守黨奪得國會多數，風頭一時無兩，希望在脫歐議題上重演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的結果，以民意封上疑歐派之口。豈料2016年公投中，疑歐派驚人勝出，卡梅倫只換來身敗名裂的下場，黯然聽着首相府的黑色大門在他背後關上。

卡梅倫的繼任者文翠珊（Theresa May），以堪比戴卓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的女強人姿態上台，以「強而穩定」的領袖能力作招徠。豈料2017年提前大選失算，讓保守黨失去國會多數，而脫歐談判停滯不前，最後其脫歐協議更三度遇上國會歷史性大敗。一代女強人，只得含淚離場。

在野各黨領袖，也因脫歐而討得個焦頭爛額。工黨黨魁郝爾賓（Jeremy Corbyn）主打左翼革命性政網，對脫歐細節不聞不問，在2017年選舉兩個月內急追近20%民意支持，讓保守黨失去多數，讓民眾看到社會主義革命的曙光。然而，脫歐及後陷入困途，郝爾賓遲遲未有明顯脫歐立場，最終在去年12月大選盡喪英格蘭北部「紅牆」選區，讓工黨陷入1935年以來最大選舉挫敗之中。這位左翼老將只得退下火線。

至於自由民主黨（Lib Dem）的前黨魁斯溫森（Jo Swinson），曾以廢除脫歐的旗號在去年大選前曇花一現，最終卻連國會議席也不保，而流放在野。即使是廿多年來堅定不移爭取脫歐的法拉奇，在約翰遜的強勢壓迫下，卻是連親身參與大選也不敢，如今只放逐到英國政壇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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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這些政敵的敗亡史，約翰遜心念希臘神話中自恃父親巧製的蠟造翅膀，不聽勸告飛近太陽的伊卡洛斯（Icarus），當然知道「狂妄自大」的後果，因此作為一場接一場脫歐賭局的勝利者，他此刻更是不敢怠慢。

英倫雲霧中的勝利

更讓約翰遜心驚的，是脫歐後的英國前路依然是迷蒙一片。如果英國在本年過渡期結束前未得與歐盟達成貿易協議，雙方貿易將回到世貿基礎之上，「無協議脫歐」的威脅將再度迫近。

在歐盟領袖齊聲表明英國要追隨歐盟規則，否則難以免關稅、免限制進入歐盟市場之際，在國內受疑歐派「英國自訂規則」壓力的約翰遜，2月1日之後將馬上面對這個新挑戰。根據《每日電訊報》報道，約翰遜已下令海關準備好對歐盟商品進行全面檢查，以預先為未來談判給予歐盟壓力。

在英國國內，聯合王國的分裂危機也逐漸迫近。首先，蘇格蘭已正式被迫跟隨英格蘭脫離歐盟，在蘇格蘭59個下議院議席中奪得48席的蘇格蘭民族黨（SNP）早已宣布要爭取獨立公投。如果民族黨在明年蘇格蘭議會選舉再次大勝，約翰遜將難有理由拒絕其公投要求。

另外，北愛爾蘭在新脫歐協議中實際上被歸入歐盟單一市場與關稅同盟之中，造成與大不列顫島的「一國兩制」，加上去年大選，支持南北愛爾蘭統一的政黨議席超過維持聯合王國統一者，北愛脫離聯合王國的趨勢已漸見苗頭。

同時，愛爾蘭共和國2月8日將進行大選。向來積極主張愛爾蘭統一的新芬黨（Sinn Fein），很可能會以第三大黨身份，成為愛爾蘭避免少數派政府的唯一出路。其黨魁麥克唐納（Mary Lou McDonald）就表明，該黨的合作條件正是新一屆政府要立即就愛爾蘭統一公投進行準備工作。這，將給予約翰遜政府更大壓力。

內外挑戰紛紜，約翰遜還要想辦法以實際行動留着保守黨去年大選在工黨手中奪來的傳統工黨鐵票。由此可見，約翰遜此刻面對的挑戰，恐怕比以口號式的政治宣傳領導脫歐難上百倍。

2月1日，一覺醒來的約翰遜，驚覺自己已置身歐盟之外，窗外仍是英倫的多雲天氣。他心知這個他一手促成的局面，絕對是一場難得的勝利，可是這場勝利卻籠罩於陰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