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圍攻默克爾到討伐馬克龍 北約亂象頻出的背後
2019年北約峰會12月3日至4日在英國舉行,圍繞此次峰會一大看點是各國領導人對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的口誅筆伐。
馬克龍拋出「北約腦死亡」的論調,批評美國帶錯節奏、北約內部缺乏戰略協調。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炮轟馬克龍稱,後者有關「北約腦死亡」的言論真的「非常惡劣」,這是對北約其他成員國的「不尊重」。「依我看,法國失業率很高,經濟又不景氣」,「沒有比法國更需要北約的國家了」。德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認為馬克龍言過其實,沒必要作出這種「空泛的評論」。被馬克龍認為對「北約腦死亡」有責任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更直接喊話馬克龍,「你該去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腦死亡……要不要把土耳其趕出北約,是你說了算嗎?」而馬克龍強硬拒絕就「腦死亡」說法道歉。
除此之外,特朗普大念要求其他北約成員國增加軍費的「緊箍咒」,土耳其要求北約以官方文本形式把敘利亞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護部隊」列為恐怖組織,北約其他成員國在峰會期間繼續施壓土耳其放棄購買俄製S-400型防空導彈系統,馬克龍質疑土耳其10月初進入敘利亞北部打擊庫爾德武裝是單邊行動,默克爾則認為土耳其對北約意義重大,應該留在北約。
可以說,美歐之間、德法之間、法土之間此起彼伏的爭吵,令北約內部矛盾日益公開化。
這當然不是北約峰會第一次亂象百出。2017年2018年,北約峰會的焦點話題是軍費開支以及特朗普攻擊默克爾。
2018年7月的北約峰會上,特朗普稱德國已經被俄羅斯控制了,德國成為了俄羅斯的俘虜,他還譴責德國總理默克爾有錢買俄羅斯的石油天然氣,卻無法為北約支付足夠的軍費,表示北約國家應該大幅加碼,將這一承諾翻倍,至GDP的4%,「(各國的防務開支)必須立即達到其GDP的2%,別等到2025年。」
2017年5月首次參加北約峰會的特朗普說,「目前,28個成員國中有23個國家未能支付其應該支付的份額。這對美國人民及其納税人是不公平的。」會議間隙他一把推開黑山共和國總理,站到前台,並再度批評德國對美貿易順差。
2017年前北約峰會的主流基調是討論烏東、擴容等傳統政策問題,2017年特朗普上台之後陸續引爆了北約的軍費權力分配和方向問題。軍費矛盾實際上是美國和其他北約成員國的分歧,這是最大成員國同其他成員的矛盾。今年北約峰會馬克龍「北約腦死亡」的論調引發軒然大波本質是對北約存在的意義、北約的方向不認同。
北約成員國之間的爭吵不斷,但是爭吵的重點在變。北約面臨的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內部政策分歧,也不是成員國之間權利和義務的爭端,而是北約要不要存在下去,有沒有存在下去必要性的問題。
北約是一個軍事安全聯盟,70年前為與以蘇聯為首的東歐集團國成員相抗衡應運而生,它存在的前提是有一致的敵人,冷戰是北約的黃金鼎盛時期。20世紀90年代冷戰結束後,北約已經失去了強大的敵對目標,但鑑於俄羅斯的軍事勢力仍然強大,北約持續以俄羅斯為目標存在,但隨着世界多極化趨勢越來越明顯,北約很難再找到一個一致的敵對目標。
最明顯的變化是美國和歐洲在俄羅斯是否是敵手的戰略判斷上發生分歧,法德認為應該改善同俄羅斯的關係,美國仍然將俄羅斯定義為戰略目標。眾所周知,參與者越多,統一共識就越難。而諷刺的是,一個很難統一目標的北約卻在不斷擴員。這從客觀上加劇了北約國家之間統一共識的難度。更何況,反恐議題對各國的重要性不一而足,很難替代戰略安全問題成為北約的粘合劑。
作為冷戰時代的產物,北約面臨如何在當代正常運轉的難題。馬克龍明確提出北約腦死亡,默克爾多次提出組建歐盟共同軍隊,所指已經非常清晰,那就是北約已經不能滿足歐盟的軍事戰略安全需要。
中美矛盾已是當今世界最主要的矛盾,伴隨着中美貿易戰的持續發酵,歐盟近來已經主動調整了同中國和美國的外交距離。正如默克爾所說歐洲不要對中國採取孤立、隔離的態度,孤立和隔離這種「冷戰」時代的做法,不適用於處理今天的對華關係。馬克龍也多次在重要的外交場合稱,「我們正經歷西方霸權的終結」,「新興國家的政治想象力,遠超過今天的歐洲人」,「中國用自己行動改變了世界」,高度重視與中國合作。馬克龍提出法國並不「強調自己的陣營歸屬」,美國是戰略與軍事上的盟友,歐洲國家也是合作的盟友,但「直白地講,我們朋友的敵人就不一定非是我們的敵人,或者禁止與他們講話」,「這就是法國力量的所在」,是最符合我們利益的「自主戰略」。
一言以蔽之,當以法國、德國為首的歐盟重新對世界格局做出了判斷,重新調整了自身的戰略佈局,原先綁架歐盟軍事安全戰略的北約自然不合時宜。當美國將矛頭對準中國,而其他北約成員國並不願意跟隨美國的步伐時,裂痕只會越來越大。這也正說明,中美之間的競爭非冷戰式的對抗,美國拉起一個應對中國的軍事戰略同盟的能力正在受到質疑。北約最重要的目標或許不是俄羅斯,但也很難繼續轉移到中國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