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國慶盛宴落空 習近平為何遲遲不訪朝？
上周日（9月9日）是朝鮮建國70周年，今次國慶籌備多時，並進行大型閱兵儀式，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栗戰書以習近平特別代表身份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攜手出席；及後並舉行了大型團體操「阿里朗節」，演出聲勢浩大。一如外界所料，閱兵儀式雖有坦克、裝甲車等常規武備，卻沒有受爭議洲際彈道導彈的蹤影，與2月時的建軍節閱兵大有不同。而為外媒安排的參觀重點，亦以農場、工廠等經濟建設為主。可見朝鮮想借是次國慶之機宴請各國，向全世界展現其無核化及力主和平經濟發展的決心。
本來的一場盛筵，卻因各方避席而落空。韓國總統文在寅為避免國內右派及美國指摘，缺席朝鮮國慶，選擇在18日開展第三次「文金會」。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亦未有親自出馬，由中央政治局常委栗戰書在上周六（8日）以習近平「特別代表」身份訪朝。至於上月曾主動邀請金正恩「盡快會晤」的俄羅斯總統普京，亦在9月初決定不會出席朝鮮國慶。
朝鮮為此次外交盛會籌措多時，平壤各大酒店早在8月初就開始閉門謝客，有的說是要裝修，有的則講明是要為70周年國慶做預備，可見朝鮮當局當時預期今年國慶會迎來不少外賓。然而，各國領導人缺席，連番準備轉瞬成空。
自4月底文在寅與金正恩首次會面後簽署《板門店宣言》，到6月中美國總統特朗普與金正恩破天荒於新加坡會談，再加上中國在朝鮮半島核問題上的努力，各界都認為即使朝核問題未能在今年秋天完全解決，美朝韓之間拖延65年的《終戰宣言》也應該能簽署。9月正是夏盡秋起之時，適逢朝鮮建國70周年慶典，自然會引來外界遐想。
美朝關係再冰封 平壤盛會成空
朝鮮早於5月底在記者見證下，炸毀了東北部的豐溪里核試驗場，以展示其推動無核化的誠意。該試驗場是朝鮮自2006年以來六次核試的場所，幾乎是「朝鮮核試」的代名詞。金正恩上周與韓國代表團會面時，亦指出豐溪里核試驗場現已塌壞，再無核試可能；他又保證東倉里導彈引擎實驗場今後也會全面中斷遠程彈道導彈發射活動。金正恩並以此為據，指出朝方率先採取無核化必要措施，但國際社會對此的評價卻十分吝嗇，讓朝鮮感到為難，呼籲特朗普在其第一任期內與朝鮮解除敵對狀態。
然而，美方在「特金會」之後一直不肯在制裁等問題上退讓。特朗普更在國內強硬派影響下，於8月底宣布取消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原訂訪朝的行程，並將此次外交失敗歸咎中國。在終戰宣言的問題上，中朝韓三方其實是萬事俱備，只欠美國的東風。美朝前景未明，各國元首亦因此先後表示不會出席朝鮮國慶閱兵。
不過，最令朝鮮失望的恐怕還是習近平的缺席。畢竟普京訪朝按常理應該是在金正恩訪俄之後；文在寅國慶之後訪朝已是定數，不在乎這幾天的差距；反觀習近平，金正恩已經三度訪華，不可謂不謙卑誠懇。可惜最終平壤的希望還是落空。
栗戰書到訪 支持朝鮮善意外交
然而，今次栗戰書的出訪，無論從身份到規格，都是極合適的安排。首先，中國極少派高層出席朝鮮國慶。1978年，身任中國副總理之位、掌握中共實權的鄧小平，曾出訪朝鮮慶祝其建國30周年。但除此以外，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中朝雙方在國慶日通常只會互致賀電，從未有派高層出席。
其中原因，是中朝關係以黨際外交為主，國家外交為輔。如金正恩的第三次訪華雖是公開正式訪問，但中國亦沒有安排總理李克強等政府首腦與金正恩單獨會面。因此，雖然中方不時會派高層出席朝鮮勞動黨的成立慶典，但朝鮮國慶卻不是雙方外交傳統上的重大日子。
另外，相較於近年訪問朝鮮、出席慶祝活動的中共高層──如2013年以「國家外交」名義出訪的時任國家副主席李源潮，以及2015年以「黨際外交」名義訪朝的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第五把手劉雲山──今次栗戰書以「中央政治局常委（排名第三）、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習近平總書記、國家主席的特別代表」的兩層黨政身份訪問，可謂級別最高。但這樣的安排依舊未能回答外界最大的疑問：在金正恩本年三次訪華、盛情邀請習近平到訪朝鮮下，何以習近平不趁着這次朝鮮國慶之機，親自出馬訪朝，以表對朝鮮近月政策的鼓勵？
習不親自出馬的四大原因
中朝關係一向良好，過往的黨國領導人上任後不久都會訪問朝鮮：例如江澤民上任總書記不足一年，便於1990年以朝鮮為首次出訪地；胡錦濤則在就任國家主席後兩年，於2005年訪朝；習近平本人在2008年當選國家副主席後，首次外訪之處亦是朝鮮。可是，2012年習近平上任後至今從未訪朝，情況與兩國傳統友好關係有所違背。之所以會這樣，其實有四大原因。
第一，親自去意義不大。如果習近平訪問朝鮮是為了與各相關方共同簽署《終戰宣言》，當然象徵意義重大。然而，如今美方暫時無意再推動簽署《終戰宣言》，習近平訪朝的象徵意義就沒那麼明顯。
第二，招嫌。特朗普政府一直或明或暗指摘中國為報復美國對華的強硬貿易政策，已再無嚴謹地實施聯合國的對朝制裁。在此背景下，配上朝鮮國慶閱兵這種軍事意味甚濃的場合，若此時以中國領導人身份訪朝，不但會引來外界質疑中國對朝鮮半島和平的堅持，還可能給特朗普口實，去合理化其對朝強硬路線，對和平進程並無助益。
第三，中朝關係尚未完全恢復。金正恩上任以來，不顧世界各國和中國的反對，一手推進「核武大業」，令中朝關係陷入低谷。即使今年以來雙方關係已經大為改善，卻仍未恢復到以往黨政軍全面對接的程度，且朝鮮方面仍未毫無保留的向中國通告其核軍事機密，雙方仍有部分矛盾存在。此刻訪朝，對習近平而言，時機或許尚未成熟。
第四，「大哥沒必要拜會小弟」。縱然國家平等，但地緣政治的現實是，中朝關係以「黨際關係」為主，而中國共產黨地位明顯高於朝鮮勞動黨。作為當下「全球社會主義國家陣營舵手」的習近平，訪問任何社會主義國家都會附有正常訪問以外的標誌性含義，因此他沒必要、也不能隨意地因為金正恩的三次訪問便回訪。此輩分高低的邏輯，就正如彼時的「社會主義國家老大哥」蘇共領導人史太林畢生沒有訪華，而要毛澤東去莫斯科見他一樣。
美朝關係仍是各方最大障礙
對於特朗普指摘中國阻礙解決朝鮮半島問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在8月25日就指出，中國一貫堅持實現朝鮮半島無核化，及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又特別強調中國支持美朝按照新加坡會晤共識，積極推進政治解決半島問題，而非「反覆無常，諉過於人」。
其實中朝關係的走勢，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朝鮮半島無核化的趨向，而美朝關係則是後者的關鍵。即使朝韓兩國關係回暖，雙方友好動作連連──安排離散家屬團聚、撤走38線邊界非軍事區的哨站、韓國新國防白皮書不再將朝鮮政權形容為敵人。可是，在美國拒絕退讓、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受內部矛盾所掣肘的情況下，一日美朝關係未解凍，朝韓仍無法正式和解。
外界亦有傳，金正恩可能出席將於本月11至13日在海參崴舉行的東方經濟論壇，同場將有習近平、普京及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韓國則會由總理李洛淵出席。金正恩倘若真的出席，將會是他首次在多邊峰會亮相，延續朝鮮自勞動黨七大之後「對外開放」的路線轉變。
朝鮮過去數月的外交方向是值得嘉許的。如果堅持走下去，雖有美國外交政策的阻礙，但長遠而言，無論中朝，還是朝韓的關係，都只會趨向緊密。但願下一場朝鮮的外交盛筵，將會高朋滿座。
上文節錄自第128期《香港01》周報（2018年9月10日）《 朝鮮國慶閱兵：一場落空的盛筵 習近平為何遲遲不訪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