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寶特朗普後投資歐洲右翼:Elon Musk正在顛覆國際政治?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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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在美國引發「影子總統」討論後,馬斯克(Elon Musk)的「干政」舞台又換到德國。

2024年12月20日,馬斯克在X(前稱Twitter)上公開表示「只有德國另類選擇黨(AfD)才能拯救德國」,結果引來不少批評,原因也不難想像:另類選擇黨是近年崛起的極右小黨,反移民色彩強烈,其黨內幹部甚至主張德國不應為過去的納粹歷史自責,而是應該「在民族自豪感方面來個180度大轉彎」。這種疑似「同情納粹」的立場,讓另類選擇黨一度被德國安全部門監控。

但馬斯克的作法不是毫無現實基礎,因為另類選擇黨雖然爭議纏身,卻在原屬東德的德國各州擁有一定支持率,更在最近民調中來到德國第二高,僅次於最大反對黨基民盟(CDU),並且超過現任總理朔爾茨(Olaf Scholz)的社民黨(SPD),加上德國將在2025年2月大選,部分德國官員因此批評馬斯克「濫用在X平台的影響力來干預德國大選」。

不過,這也不是馬斯克第一次「共情」歐洲右翼。2022年9月意大利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上任後,馬斯克便一直與前者保持互動,甚至還曾以貴賓身分出席梅洛尼領導的意大利兄弟黨(Fratelli d'Italia)年度活動;2024年10月梅洛尼接受華府智庫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頒發的全球公民獎(2024 Global Citizen Awards)時,馬斯克更親自擔任頒獎人,雙方現場熱烈互動,導致網民一度熱議「發生緋聞」的可能。2024年12月7日,馬斯克與特朗普(Donald Trump)共同出席巴黎聖母院的重開儀式時,又與梅洛尼相談甚歡,「緋聞」之說再度甚囂塵上,為此梅洛尼還公開解釋稱,自己與馬斯克的私人交情不會影響總理職責。

而除了意大利還有英國。2024年7月英國爆發大規模反移民的右翼騷亂後,馬斯克直接發文稱「(英國)內戰不可避免」,更批評英國工黨政府作法粗暴,結果遭到英國政府譴責。但這顯然不能阻止馬斯克的步伐。12月18日,馬斯克單獨會見了英國右翼民粹政黨英國改革黨(Reform UK)領袖卡拉奇(Nigel Farage)和財政主管坎迪(Nick Candy),此後便傳出馬斯克即將金援英國改革黨的消息。

顯然,在押寶特朗普成功後,馬斯克的目光愈發轉向歐洲。而這不僅反映「矽谷鋼鐵俠」與保守勢力的持續結盟,也揭示馬斯克作為科技巨頭,正不斷以自身影響力挑戰傳統政商關係。

2024年11月19日,美國德州,圖為馬斯克與特朗普觀看Space X星艦第六次試飛。(Reuters)

歐美「進步價值」遭遇挑戰

早年馬斯克出現在大眾視野中,往往是以雄才大略的企業家面貌,並在科技領域有著獨特願景,不時沾染一些花邊緋聞。但數年過去,在電動車和航太領域創造巨大財富的馬斯克,已經成為美國政治的獨特存在,尤其是買下Twitter(現已更名X)後,馬斯克更是搖身一變成為全球網紅,頻繁發表自己對政治和社會議題的「獨特看法」,並且每每引爆討論。2024年選戰期間,馬斯克更是高調支持特朗普,還常與特朗普共同出席造勢活動,選後又作為保守派陣營成員,享受勝選紅利。

但發生變化的不只有馬斯克的形象,還有政治傾向。更早之前,馬斯克原本是美國民主黨的支持者,之後逐漸轉向「雙邊押寶」,也就是同時向民主黨、共和黨提供政治獻金,例如在2020年總統大選中,馬斯克雖然支持民主黨的候選人與政治主張,卻也開始與共和黨互動。2022年5月則是關鍵節點,馬斯克宣布自己不再支持製造「分裂與仇恨」的民主黨,之後便高調參與美國保守派活動,包括向保守主義組織政治行動委員會(Political Action Committee,PAC)提供7,500萬美元捐助,並通過X平台發文與媒體受訪,持續發表親保守派的政治主張。

這背後或許有馬斯克的政治算計,卻也反映美國嚴重的政治分歧:當今政治光譜已不再是傳統的經濟政策左右之分,而是圍繞「保守」與「進步」的文化戰爭。不論馬斯克高調參戰的考量為何,是真的認同保守價值、判斷這麼做能帶來商業利益,或是單純享受呼風喚雨、指點江山的權欲快感,從現實發展來看,這位全球首富明顯站隊保守勢力,而且不計毀譽。

這麼一來,馬斯克選擇靠近歐洲右翼,似乎也就不那麼令人意外。整體來說,歐洲的政治光譜比美國更加激進,進步主義的政治綱領在中西歐國家成為主流,長年不見天日的極右小黨就是無聲「異類」,一直要到2009年歐債危機、2010年難民危機後,這些「異類」才意外見光:歐債危機揭示歐洲福利國家模式有其極限,且已正在萎縮;難民湧入則加劇民眾的相對剝奪感、文化危機意識。兩股脈絡相互糾纏下,極右小黨領袖開始成為反建制、反歐盟、反移民的政治明星,吸引不滿民眾聚集。

圖中白衣女子就是法國極右翼全國集會領袖、議員馬林勒龐,2024年10月1日她在法國巴黎國民議會上聆聽法國總理巴尼耶( Michel Barnier )的演講。(Reuters)

多年之後,歐洲的中左翼和溫和右翼雖沒有被完全推翻,但在高度碎片化的政治格局下,極右小黨主義的選舉已經聲量明顯上升,再加上歐洲一體化導致各國政治議題高度重合,極右勢力的崛起趨勢因此在各地擴散。其中部分政黨的支持度持續上升,利如德國另類選擇黨、法國的國民聯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有的甚至取得政權,例如意大利現任總理梅洛尼所領導的意大利兄弟黨。

而雖說各極右政黨立場駁雜、形同大拼盤,有的甚至在崛起過程中逐漸淡化極端色彩,回歸務實治理議題,例如意大利的梅洛尼,但整體來說,其反移民、疑歐色彩還是相當濃烈,儼然成為以中左翼為主流的歐洲政治最大「反對黨」,更是進步價值、歐洲一體化的當代挑戰者。而即便歐洲建制派能在一些選舉中狙擊極右翼,但在保住江山的考量下,部分中左翼政治人物也開始在移民問題上強硬,例如法國的馬克龍(Emmanuel Macron)。

因此即便極右崛起還不至於推翻現行政治格局,卻已經促成歐洲政治的隱形「右轉」,並讓「進步價值」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這就與當前美國文化戰爭的脈動高度重合,而馬斯克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美國戰場來到了歐洲。

意大利總理梅洛尼與美國富豪馬斯克的互動惹熱論。(X@OliLondonTV)

馬斯克的崛起意味什麼

而談論馬斯克這波右翼外交,就不能繞過特朗普這個關鍵。

整體來說,不論是馬斯克與歐洲右翼的密切往來、還是其對「進步價值」的猛烈抨擊,都與特朗普的主張高度重合。當然,馬斯克即便參與美國外事活動,也不意味他在外交政策具有足夠話語權,但這或多或少展示了首富與候任總統的關係匪淺,甚至能在一些外交場合「代表」特朗普。從這點來看,馬斯克介入歐洲政治,既是其保守人設的實踐,更是與特朗普關係密切的重要體現。

有趣的是,歐洲右翼、乃至非主流極右翼,其實也樂見其成。雖說歐美保守政治勢力並沒有嚴密組織,但美國仍在全球政治扮演重要角色,且歐美保守勢力的「跨海串聯」,某種程度也是為這場「打倒進步主義」的戰爭進行動員,這就解釋了為何2024年特朗普的再勝選,會成為歐洲右翼的興奮劑。在這種背景下,維持與特朗普的密切互動,無疑會為右翼政黨累積政治資本,說得更直接就是「受到加持」。

而馬斯克作為「加持特使」,當然也利用這個結構獲益,同時增加個人影響力。

2024年12月14日,美國馬里蘭州,圖為馬斯克與特朗普等人一起出席海軍陸軍橄欖球賽。(Reuters)

從商業視角來看,馬斯克投資保守派領導人,就和投資新能源汽車、航空航太與互聯網一樣,都是前衛且大膽的試探。作為橫跨高科技和商業領域的巨頭,馬斯克的業務板塊遍及全球,這意味他必須應對不同程度的監管要求,而歐盟的嚴苛標準無疑會是某種「硬骨頭」。而在監管標準徹底失去約束作用前,只要馬斯克支持的右翼政黨能推動歐盟放鬆監管,那麼馬斯克的投資就不算白費。而即便馬斯克沒有前述商業考量,靠近歐洲右翼也必然增加其個人聲量,說得更直接,黑粉也是粉。

而這也體現馬斯克在美國政壇、乃至全球政治的特殊角色。長期以來,商業巨頭影響政治都是美國常態,但馬斯克的特殊處在於,企業家一般不直接對具體政治事務進行評論,馬斯克卻是不怕難看也要放炮,其本身甚至擁有超過兩億關注者的X帳號,能夠輕易製造熱點話題,引爆不受國界和語言限制的輿論海嘯。而這種流量實力,無疑與馬斯克的雄厚財富、前瞻產業布局三位一體,構成了首富政治影響力的牢固基石。

整體來說,馬斯克雖不是政治人物,卻擁有攪動全球輿論的實力;雖不執政,卻能通過捐款等方式影響政治。這位「矽谷鋼鐵俠」的頻繁發言,早已打破美國的政治慣例,投資政黨的做法更是挑戰傳統國際關係和世界政治的基本運行邏輯。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美國傳統政商關係的徹底顛覆,更精準地說,是升級到了「2.0」。

在全球化時代,跨國企業在國際政治的角色日漸複雜,不斷改寫行之有年的國際政治規則。而隨著科技進步日新月異,符合新興科技產業利益的政治組織形式也正不斷波動,馬斯克身為產業代表,既要當英雄、也想造時勢,這或許就是其參與政治的隱形註腳。其種種作法今日看來或許「異類」,卻可能成為未來新興科技企業家的「模板」,引發效仿。說到底,馬斯克不是第一個試圖改變規則的企業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甚至可能是未來百年試圖「干政」的科技商界領袖中,相對「收斂」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