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金磚需要俄羅斯　俄羅斯也需要金磚

10月22日開始，為期三天的金磚峰會在俄羅斯喀山（Kazan）舉行。

回首2009年的起點，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由巴西、俄羅斯、印度和中國共同啟動，地點在俄羅斯的葉卡捷琳堡（Yekaterinburg）。之後經歷2011年南非加入、2014年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現名新開發銀行，NDB）成立，「金磚國家」逐漸從投資概念轉型為地緣集團。

到了2024年，俄羅斯再成輪值主席國，峰會主題「加強多邊主義」一如24日出爐的喀山宣言，反映當下的時代訴求與精神：各國不僅支持聯合國和安理會改革，也針對持續外溢的加沙戰爭進行表態，呼籲以巴回歸兩國方案解決衝突、讓巴勒斯坦全面參與聯合國。同時，金磚國家也研究深化自主跨國結算與存管系統的可行性，金磚國家財長則將繼續評估其貨幣、支付工具和平台的使用情況。而在組成上，今年金磚再度擴員，迎來了伊朗、埃及、阿聯酋與埃塞俄比亞的加入，並且首次新增「夥伴國家」機制，涵納了中亞、東南亞與拉美國家。

顯然，今年金磚的地緣目標比以往強烈，從研究深化跨國結算體系到再度擴員，都透露成員國對於多極秩序的嚮往。而俄羅斯雖然頂著俄烏戰爭下的西方制裁和國際壓力，卻還是成功舉辦金磚峰會，這一發展不僅標誌俄羅斯在金磚國家框架下的顯著影響力，也顯示了金磚機制在全球多極化中的地位和角色。

俄羅斯與金磚的特殊互動

首先觀察俄羅斯與金磚國家的特殊互動。俄羅斯雖因俄烏戰爭遭受前所未有的制裁和孤立，但莫斯科在金磚的地位並未因此衰弱。從各個角度來看，俄羅斯仍是這一機制的重要成員，既在能源、安全、外交和經濟領域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也能與金磚國家相輔相成。

第一是作為能源大國的優勢。俄羅斯作為全球石油、天然氣供應的關鍵國家，依然對金磚國家具有重要意義，於中印兩國尤其明顯。在西方國家降低對俄能源依賴的背景下，俄羅斯通過增加對中國和印度的能源出口，成功緩解了西方制裁帶來的部分經濟壓力。

俄羅斯與中國在能源合作領域的緊密關係，幫助俄羅斯保有再國際能源市場的地位。例如，「西伯利亞力量」天然氣管道專案大幅提升了俄羅斯對中國的天然氣出口能力，成為俄羅斯抵禦西方經濟制裁的重要一環。無獨有偶，印度作為全球第三大石油消費國，也加大了對俄羅斯的石油進口，進一步深化兩國能源合作。這種經濟紐帶穩固了俄羅斯在金磚國家中的地位。

第二是在全球安全事務中的關鍵角色。毫無疑問，俄羅斯作為全球核大國，長期在國際安全事務扮演重要角色，而金磚國家的多極化主張又與俄羅斯的全球戰略相契合，使得莫斯科在國際安全場域具有重要影響力。例如，俄羅斯與中國在反恐、網路安全以及聯合軍事演習方面的合作，為金磚國家的安全議程提供了現實支援。

此外，俄羅斯在全球武器市場上也是主要供應國，尤其是在印度等金磚成員國中。雖說印俄在烏克蘭問題的立場並不完全一致，但兩國在軍事合作方面的緊密聯繫還是有助俄羅斯維持在金磚國家的安全合作夥伴地位。

第三是外交上的靈活平衡。雖然俄羅斯因俄烏戰爭蒙受西方國家的譴責和外交孤立，但其在全球南方國家的影響力依然存在。尤其金磚國家在很多國際問題上本就與西方不同調，俄羅斯作為金磚成員之一，不僅在聯合國等國際組織中為發展中國家發聲，更反對西方國家的干涉主義政策，這些舉措都增強了莫斯科在金磚內部的影響力。

俄烏戰爭爆發後，俄羅斯更是通過與中國、印度的外交合作，構建了「去西方化」的國際關係模式，強調多極化、全球治理改革和反霸權主義等敘事。這種外交上的靈活平衡，使得俄羅斯即便遭受國際孤立，依然能夠通過金磚機制尋求國際支持。

第四是俄羅斯特殊的經濟生存策略。儘管俄烏戰爭與制裁為俄羅斯經濟帶來了沉重壓力，但通過一系列特殊措施，俄羅斯還是維持了經濟運轉，並且拓展了與金磚國家的合作空間。

例如，西方制裁對俄羅斯的經濟衝擊主要體現在金融、能源和科技領域。但俄羅斯通過實施進口替代政策、加強對國內產業的扶持以及與非西方國家的貿易合作，逐漸適應了制裁環境。例如，俄羅斯加大對國內農業、製造業和科技產業的投資，來降低對於西方技術和商品的依賴。

而與主要金磚國家的合作尤其重要。在金融領域，俄羅斯通過發展替代性的國際結算體系，減少了對於美元的依賴。特別是與中國的金融合作，包括採用人民幣結算和建立區域性金融機制，都在一定程度上為俄羅斯緩解了金融制裁的壓力。此外，金磚國家的新開發銀行（NDB）也為俄羅斯提供了繞開西方金融體系的融資管道，儘管NDB的資金規模相對較小，但還是能夠做為替代的融資選擇，幫助俄羅斯在基礎設施和能源項目上獲得資金支援。

在貿易領域，中國和印度等也沒有參與對俄制裁，反而在貿易和投資上深化了與俄羅斯的聯繫。例如，中俄雙邊貿易額在制裁後持續增長，特別是在能源、農業和科技領域。

讓金磚國家成為多極秩序的地基

整體來說，是金磚機制的獨立與靈活，建構了這段與戰時俄羅斯的特殊互動。

如前所述，自2009年正式成立以來，金磚逐漸從投資概念過度為地緣集團，推動了成員國間的經濟合作、金融互通以及在國際事務中的協調行動。儘管各成員國的政治體制、經濟發展水準和地緣戰略利益差異較大，但金磚機制的獨立和靈活，還是為成員國在應對國際制裁、維護主權政策時，提供了一個相對寬鬆的平台。

首先觀察金磚國家的成員多樣性。毫無疑問，金磚國家涵蓋了全球不同區域和不同發展水準的主要新興經濟體，這種多樣化構成能最大程度擺脫其他國家集團的地緣政治壓力。且與西方主導的國際組織相比，金磚國家更強調主權獨立、平等合作、不干涉內政等原則，因此俄羅斯即便面臨西方國家的制裁和外交孤立下，卻還是能通過金磚平台尋求合作與支援。

再來是靈活的合作機制。金磚機制的靈活性體現在其議題設置和運作方式上。以金融議題為例，相較於西方主導的國際金融機構，金磚機制並不強制成員國在政治上保持一致，而是更關注經濟發展、金融合作和國際秩序的改革。即使在俄烏戰爭背景下，金磚國家仍然可以在能源、科技、基礎設施建設和發展融資等領域展開合作，不必拘泥於地緣政治衝突。這種靈活性使得俄羅斯即使在國際遭受孤立，仍然能夠通過金磚機制維持與其他新興國家的合作關係。

正因如此，中國、印度和巴西等國家雖在國際事務中與西方國家保持廣泛的經濟聯繫，但在全球治理改革、多極化世界的構建等議題上，還是與俄羅斯保持一致立場。這種多樣性和政策的相對獨立性，讓金磚機制能夠避免因為單一國家的政治困境，而遭受挫折的風險。

而在前述基礎上，主辦今年金磚峰會也隱含了俄羅斯的戰略寄託：通過這次峰會，俄羅斯不僅希望鞏固自己在金磚國家中的地位，還要通過多邊外交爭取更多國際空間。

第一就是推動多極化的全球願景。通過主辦金磚峰會，俄羅斯向國際社會傳遞了自己推動全球多極化的戰略願景。面對西方國家的外交孤立，俄羅斯通過金磚平台凸顯自己在全球南方的重要地位；而金磚機制強調多極化和全球治理改革，也與俄羅斯的國際戰略相契合，這就為俄羅斯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突破口，來打破自己被西方孤立的艱困局面，也為自己應對西方制裁提供了新外交空間。

第二是強化與中國和印度的戰略夥伴關係。中印是金磚機制中的兩個關鍵國家，而兩國都在俄羅斯應對西方制裁上具有重要戰略意義：俄羅斯與中國的戰略合作在能源、軍事和技術領域已經形成高度互補關係，而與印度的軍事和經濟合作也在持續深化。通過這次峰會，俄羅斯希望進一步增強與中印的雙邊合作，形成對西方國家制裁的集體抵禦能力。有趣的是，今年金磚也見證了中印自2020年邊境升溫後的再和緩，這背後或許也有俄羅斯的穿針引線，目的就是助推中俄印三國結成更強的合作實體。

第三是提升金磚機制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由於金磚國家在全球經濟的占比不斷上升，俄羅斯當然也希望藉此推動全球治理改革，特別是在金融、貿易和技術規則制定方面，逐步削弱西方國家的主導地位，讓金磚成為西方主導外的新國際機制。

當然，從阿根廷宣布退出、沙特延遲加入等現實來看，俄羅斯對金磚的期望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今年峰會的成功舉辦，還是展現了俄羅斯的外交和經濟韌性，以及推動全球多極化和國際治理改革的決心。歸根結柢，在東升西降的國際背景下，不只金磚需要俄羅斯，俄羅斯也需要金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