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中非合作論壇峰會的四問四答

為期三天的中非合作論壇峰會已經落下帷幕，作為中國在疫情之後舉辦的規模最大、最多外國領導人出席的主場外交，今次峰會吸引50多箇中非合作論壇成員的國家元首、政府首腦和代表參加。《香港01》記者追蹤採訪該峰會之後，以「四問四答」作為峰會側記。

問題一：為何浙江、湖南單設媒體吹風會？

在論壇開幕式前一天，大會新聞中心分別安排了浙江和湖南兩場地方吹風會，每場吹風會大概一個小時，由浙江和湖南本地官員出席，回應記者提問，對外傳播浙江、湖南在中非合作中的角色和作用。

在類似中非合作論壇峰會這樣的重大外交場合，面向全世界介紹一個省域的情況並不常見，本次大會新聞中心，為何要專為浙江、湖南舉辦媒體吹風會？

先看浙江。吹風會上主持人介紹說，浙江在中非合作的各個方面，都走在全國前列，這也是新聞中心單獨為浙江舉辦媒體吹風會的最主要原因。數據顯示，在經貿合作方面，近三年，浙江對非貿易額均超過300億美元，佔中非貿易的15%以上。尤其是民營企業，對非投資更是大手筆。今年前7個月，浙江民營企業對非進出口2041億元，增長7.3%，佔全省對非進出口總值的87.5%。

今年下半年，浙江還將舉辦兩場與非洲有關的活動，一場是9月下旬在杭州舉辦的第三屆全球數字貿易博覽會，一場是11月8日在金華開幕的中非經貿和文化論壇。

據介紹，第三屆數貿會期間首次推出「數貿非洲日」活動，包括設置智慧非洲展和非洲電商展，開展一場「數智中非」產業對接會，舉辦千名非洲客商、青年「共享數貿」線下考察活動和非洲好物線上推介活動等。2024中非經貿和文化論壇則將以「民心相通、文化互鑑、合作共贏」為主題，設置核心活動、會議活動、經貿對接、文化交流等板塊內容、共計24場活動，全面加強與非洲國家（地區）在貿易、投資、產能、文化、教育等領域合作。

至於湖南，作為內陸省份，之所以成為地方對非經貿合作示範高地，源於「博覽會+先行區」的定位。今年3月，習近平在湖南考察時強調，着力打造中非經貿深度合作先行區。今年初，國務院批覆同意《中非經貿深度合作先行區建設總體方案》，支持湖南加快對非合作發展。而中非經貿博覽會自2019年起已舉辦三屆，成為中國地方對非經貿合作新窗口。在長沙設立的中非經貿博覽會常設展館，常態化展示非洲國家國情文化和產業產品，已成為各界考察調研、友好訪問和市民休閒的熱門地點。

數據顯示，2023年湖南對非進出口總額556.7億元，規模保持全國第八、中西部第一，近三年年均增長23.1%。

問題二：為何中非媒體記者佔多數、歐美記者不多見？

作為中國在疫情之後舉辦的規模最大、最多外國領導人出席的主場外交，2024年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的火熱程度在多個層面上攀升。據統計，本次峰會已吸引超3000名中外記者註冊報名，創歷屆中非論壇新高。峰會重要配套活動中非企業家大會本屆規模也將達到1000人，中非各方踴躍報名、報名人數遠超預期，非方有48個國家的408名代表報名參加。

但從峰會新聞中心的媒體記者構成來看，中非媒體記者佔據絕對多數，相應的，歐美媒體記者則並不多見。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該峰會的議程主要還是圍繞中非展開，對歐美媒體記者缺乏吸引力，另一方面可能也與中國過去幾年強化國安導致歐美媒體記者撤離中國有關。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本次峰會中外記者註冊報名創歷屆中非論壇新高，但很多媒體記者並不能直接參加峰會期間的活動，比如開幕式、平行論壇等，只能在新聞中心「採訪」同行。故此導致在新聞中心，最多的場景是中方記者採訪非方記者，有些非方記者甚至沒有時間顧及本職工作，輪流接受採訪。來自南非的隨團記者Brian Vikweni Sokufu、Michelle Matshidiso Gumede都是第一次來中國，面對一輪又一輪採訪，先後向《香港01》記者抱怨「採訪太多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問題三：為何習近平開幕演講淡化「無償援助」？

中非合作論壇最受關注的，自然是習近平在開幕式上的主題演講。在演講開始，習近平即宣佈，將中國同所有非洲建交國的雙邊關係提升到戰略關係層面，將中非關係整體定位提升至新時代全天候中非命運共同體。

隨後在「十大夥伴行動」中，習近平宣佈了系列對非援助計劃。比如在興農惠民夥伴行動部分提到，中方將向非洲提供10億元人民幣緊急糧食援助，為非洲創造不少於100萬個就業崗位；還有在安全共築夥伴行動部提到，中方願同非方建立落實全球安全倡議夥伴關係，打造倡議合作示範區，向非方提供10億元人民幣無償軍事援助，為非方培訓6000名軍隊人才和1000名警務執法人員，邀請500名青年軍官訪華。

為推動「十大夥伴行動」實施，未來3年，中國政府願提供3600億元人民幣額度的資金支持，包括提供2100億元人民幣信貸資金額度和800億元人民幣各類援助、推動中國企業對非投資不少於700億元人民幣。中方還將鼓勵和支持非方在華發行「熊貓債」，為中非各領域務實合作提供強有力支持。

不同於2015年約翰內斯堡峰會和2018年中非合作發行論壇北京峰會上直接宣佈無償援助——2015年約翰內斯堡峰會上，習近平宣佈中方將向非盟提供6000萬美元無償援助，2018年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上，習近平宣佈中國願以政府援助、金融機構和企業投融資等方式，向非洲提供600億美元支持，其中包括：提供150億美元的無償援助、無息貸款和優惠貸款，習近平今次演講除了軍事援助方面明確為無償援助外，其他方面的援助則明顯淡化了「無償」。

之所以淡化「無償」，可能基於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中國民眾長期以來對中國對非援助存在很大誤解，認為中國在「大撒幣」，在「打腫臉充胖子」，尤其在疫情以來經濟下行壓力明顯加劇、政府紛紛號召過緊日子的背景下，淡化「無償援助」意在安撫內地民意和情緒，避免直接刺激；

另一方面，在各大國爭相舉辦非洲峰會，爭相加碼對非援助投資，積極拉攏新興國家的情況下，中國不公布具體的無償援助額度，可以避免陷入橫向比較的漩渦，也是一種可以靈活掌握有償無償尺度的策略。

王毅外長9月5日晚上成果通報會上回應央視記者提問（中國如何看世界其他國家紛紛舉行非洲峰會）時的回答，也體現了這一點。王毅說，（中國在非洲）實打實的成果，都是中國的工人、醫生、志願者和非洲的兄弟姐妹一道頭頂烈日，腳踏實地在非洲大陸上一步一個腳印幹出來的，現在其他國家也願意把目光投向非洲，也願意更加重視非洲，作為非洲的好朋友，中方對此感到高興，我們也歡迎各國更多的支持非洲，幫助非洲，非洲的進步，是人類進步的應有之義。

問題四：為何中國對非合作突出強調現代化和全球南方？

習近平在開幕演講中，用一半時間談了現代化，並將中非現代化放置在「全球南方」的現代化熱潮中。習近平說，「實現現代化是世界各國不可剝奪的權利。西方現代化進程曾給廣大發展中國家帶來了深重苦難。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以中國和非洲為代表的第三世界國家相繼實現獨立和發展，不斷糾正現代化進程中的歷史不公。」「中國和非洲佔世界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沒有中非的現代化，就沒有世界的現代化。」

延續二十大報告對中國式現代化內涵和外延的闡釋，習近平在演講中也對中非如何共同推進現代化做了鋪陳，具體分為六個方面：公正合理的現代化、開放共贏的現代化、人民至上的現代化、多元包容的現代化、生態友好的現代化、和平安全的現代化。

中國對非合作為何突出強調現代化和全球南方？一方面，中國過去百年的發展歷程，就是不斷謀求現代化的過程，中共二十大報告也首次明確闡釋了中國式現代化，在中共看來，正是藉由不斷推動現代化，中國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而非洲要想走出困境實現經濟發展，也必然需要依託於現代化。中國試圖用自己的現代化轉型之路啟示包括非洲在內的其他發展中國家，每個國家都應該因應於自身的國情和文化，走自己的現代化道路，而非因循於某一種刻板的模式。這樣簡單如斯的道理，在西方中心主義主導之下的美國世紀卻是走不通的。

另一方面，隨着廣大發展中國家群體崛起——亞洲的印度、印尼，中東的伊朗、沙特、土耳其，拉美的巴西、阿根廷，非洲的南非、埃塞爾比亞……全球南方成為世界主要大國爭奪的對象，也成為世界體系新轉向的重要一極。在亞洲，中國和印度的領頭羊較量已經在進行。

在中國召開中非合作論壇峰會前，印度舉辦了南方世界之聲高峰會（Voice of Global South Summit），該峰會共有123個國家參加，當中不含中國與巴基斯坦，外交部長蘇傑生在臨時召開的記者會中表示，氣候變遷的議題與新科技帶來的挑戰，是今次峰會的焦點。

在中國內部和國際輿論場，當人們提到中非合作，總會突出非洲對中國的依賴和需要，比如在峰會召開前，就有不少媒體認為非洲領導人聚集北京，為的是在中美競爭大背景下繼續向中國政府要錢。而從與會非洲國家領導人和企業家代表的講話來看，非洲當前確實面臨着巨大的資金缺口，但同時也為中國參與國際事務和全球治理，以及中國企業走出去提供了廣闊機會。任何層面和領域的合作，從來都是互惠互利才能長久的，中非合作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