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大選：拉美政治楚河漢界不再　馬杜羅又贏了　誰輸了？

7月28日的委內瑞拉總統選舉投票結束後，受現任左翼總統馬杜羅（Nicolas Maduro）控制的選舉當局，並沒有一如以往地迅速公布投票機器的點票結果。雖然不同票站調查都顯示反對派候選人岡薩雷斯（Edmundo González Urrutia）大勝馬杜羅數十個百分點，但數個小時之後，選局當局宣布投票率為59％，馬杜羅得票51％，擊敗得票44％的岡薩雷斯。

隨後，因為被馬杜羅政府禁止參選、名字不在選票上的反對派領袖馬查多（Maria Corina Machado）跟隨馬杜羅政府的做法，宣布岡薩雷斯得票70％勝選。選舉迅速出現了早在人們預期之內的爭議結果。

馬杜羅執政11年至今，委內瑞拉GDP大跌七成半，石油產量幾乎以同樣幅度大挫。兩者背後雖然有特朗普（Donald Trump）時代實施的美國制裁因素影響，其根本原因卻是2014年後國際原油價格大挫、經濟和產業管理不善所造成－－例如馬杜羅前任查韋斯（Hugo Chavez）就曾一口氣炒掉不滿政府管理而發動罷工的近兩萬名國營石油公司員工，被視為石油產能大減的原因之一。

近幾年，委內瑞拉有高達770萬人出走他國，相當於該國原本人口的四分之一。雖然反對派2019年以前試圖發動政變都失敗，但人民「用腳投票」趨勢持續，在這次選舉之前，就有高達三成人表示希望離開委內瑞拉。反對派的一大政治宣傳就是要讓出走外地的委內瑞拉人對國家重燃希望而願意歸來。

在收入最高20％人之中也有近六成人表示過去一年曾試過沒有錢購買食物的慘況之中，選前民調穩定地顯示馬杜羅落後反對派30至40個百分點。即使馬杜羅將所有稍為有點政治魅力的反對派候選人都禁止參選－－包括馬查多和一位年高80歲的老婆婆大學教授－－只留下空間讓無人認識、從未參選的74歲前外交官岡薩雷斯代表反對派，也阻止不了民意投向反對派。

去年底，馬杜羅甚至試過打「愛國主義牌」，發動吞併鄰國圭亞那三分之二領土的公投。雖然公投獲得通過，其投票率卻被指誇大數倍，也未能推升馬杜羅的支持度。

於是，各種近乎荒謬劇的選舉打壓就逐步上演。馬查多被禁止搭飛機；反對派競選人員被政府逮捕收監；反對派領袖到過的酒店、餐廳被勒令關門；反對派車隊要使用的道路突然被封；反對派在全國各地的集會器材供應商被警方沒收器材等等。

由於高達25％的委內瑞拉合資格選民也在國外，委內瑞拉各地使館就將選民登記的時間由全年無休收縮到不足30天－－人數可高達500萬的海外選民只有不足10萬能成功登記；有在西班牙試圖登記成選民的委內瑞拉人表示曾經連續兩日早上8時開始到使館排隊，等了4個小時之後，都吃了閉門羹。

委內瑞拉的投票有兩種點票，一是能夠在投票後迅速通報選舉當局的投票機器電子點票結票，二是民眾在每一部投票機作出選擇後印製紙本選票的紙本選票統計。前者用以迅速得到結果，後者數據分布全國票站，可供選舉觀察者作出核實。

問題是，在多個主要票站中，反對派的觀察員並沒有得到每部機器紙本點票的數據。到馬杜羅政府公布他勝算之際，反對派只得到全國30％的紙本點票結果，馬查多宣布崗薩雷斯勝選就是根據這30％的點算，其中顯示岡薩雷斯得票七成。

到投票結束後近一天時間，委內瑞拉選舉當局依然未有如過去一般公布每個票點的詳細紙本選票統計結果，而反對派也只得到全國40％選票的紙本投票統計紀錄。隨着時間推移，作弊的空間當然就變得愈來愈來－－數年前，當馬杜羅政府在國會選舉敗給了反對派，試圖以憲法議會取代國會權力的投票中，投票機器供應商就曾公開聲言官方公布的投票率不實。（按：本文出街之時，反對派稱得到超過七成的詳細點票結果，確認岡薩雷斯的勝選。）

這次選舉的國際反應頗足玩味，與過去拉丁美洲左翼支持左翼、右翼支持右翼的「楚河漢界」不同。由左翼政府執政的區內大國，如墨西哥、哥倫比亞和巴西等，都沒有迅速承認馬杜羅聲稱自己再次當選的結果，而只是對投票和平進行表示歡迎，要到詳細選票統計數據公布後才會承認馬杜羅的勝選。與委內瑞拉關係密切、同樣由左翼政府執政的西班牙也作出了同樣表態。

古巴、洪都拉斯、尼加拉瓜等左翼政府則迅速接受了馬杜羅勝選的結果。

其他大多數拉丁美洲國家都對委內瑞拉的選舉結果表示質疑。阿根廷、哥斯達黎加、多明尼加共和國、厄瓜多爾、瓜地馬拉、巴拉圭、秘魯、烏拉圭一同呼籲美洲國家組織（OAS）為此召開緊急會議。阿根廷和薩爾瓦多的右翼總統更直接否定選舉結果。多個質疑選舉結果國家的駐委外交代表都被驅逐出國。

去年10月透過放鬆制裁促成這次選舉、本年4月又因馬杜羅政府未有落實公平選舉為由而恢復制裁的美國，則公開表示憂慮，向媒體放風指責馬杜羅政府選舉舞弊，可能會考慮加大對委內瑞拉的制裁。

相較之下，中國、俄羅斯和伊朗都迅速接受了馬杜羅的勝選結果。在拉丁美洲區內大國左翼政府也採取「謀定後動」策略之際，中俄伊對於馬杜羅的擁抱背後當然有着國際地緣政治的考量。

到7月29日，雖然反對派未有鼓動民眾上街示威，但委內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已經爆發了零星敲鍋抗議。由於選前不少民眾選前受訪都表示他們更大可能會尋求用腳投票，未來的示威能對馬杜羅政府構成多大壓力值得質疑。

在投票之後，人們都在關注軍方的立場。回顧2015年由反對派勝出的國會選舉，當時也是在軍隊出身的國防部長帕德里諾（Vladimir Padrino Lopez）公開接受選舉結果之後，馬杜羅才表明接受－－雖然馬杜羅後來以憲法議會架空了國會權力。

這一次，在馬杜羅公布勝選結果半天之後，帕德里諾終於公開恭賀馬杜羅勝選。軍方的表態預示着，如果反對派真的要抗爭的話，流血難以避免。但經過過去幾年的壓制和政變的失敗之後，民眾大概已經失去了對抗的意志。

軍方表態後，無論國外質疑或制裁若何，馬杜羅已然穩勝。但馬杜羅有辦法挽救委內瑞拉的經濟困局嗎？其11年執政的歷史並沒有給人一個樂觀的答案。馬杜羅又打了一場政治勝仗，輸掉了的是大概就是委內瑞拉人對未來的最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