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全球化下的美國會衰落嗎？

毫無疑問，今天逆全球化下的美國，正在重新走上孤立主義的道路。無論是拜登，還是特朗普，美國重新走上孤立主義的道路，這種趨勢不會改變。問題是這樣一來，就出現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隨着美國影響力的撤出，世界必然會出現結構化的鉅變，這種鉅變會導致什麼結果呢？第二個問題是，重回孤立主義的美國，是否將由此走向衰落？回答這些問題必須看看美國曆史上的「鍍金時代」（Gilded Age），因為那時的美國，就是孤立主義的美國，而那時的世界也是群雄並起。

「鍍金時代」，一般而言指的是19世紀60年代到1900年的時間階段。這個時代開始之時正值美國曆史上的南北戰爭結束。「鍍金時代」一詞取自馬克·吐温同名的長篇小說。這是馬克·吐温戲謔式的嘲諷，形容表面上美國的經濟一直增長，而內部官商勾結、社會不平等、腐敗等社會現象愈演愈烈。雖然「鍍金時代」是一種文學諷刺，但這個鍍金時代毫無疑問也折射出這一時期美國的財富神話。

鍍金時代實際是一個充滿了投機和財富積累的時代，美國經濟在鐵路、鋼鐵、石油等行業產生出了巨大的財富，湧現出不少後世所熟知的產業「大王」，比如鐵路大王範德比爾特、石油大王洛克菲勒、鋼鐵大王卡內基等等。歷史數據顯示，1860年至1900年美國製造業產值由19億美元增加到114億美元，鐵路里程由3萬英里增加到25萬英里，煤產量由1000萬噸增加到2.12億噸，鋼產量由不足100萬噸增加到1100萬噸。1860年美國工業總產值尚不到英國的一半，但到了1894年，已經超過英國。另有統計數字顯示，1871年到1913年是美國經濟趕超英國的關鍵時期，這一階段美國GDP竟然增長了5.26倍，而英國只增長了2.24倍。到了1913年，美國的人均總產值和工業總產值均位居世界第一，無可爭議的成為世界第一經濟強國。

孤立主義的美國，不但沒有衰落，實際是悶聲發大財！

孤立主義的美國，究竟是如何實現這種經濟大躍進的呢？值得注意的是，在鍍金時代，美國的「西進運動」達到了高潮。

鍍金時代的美國，加大了對西部地區的開發力度。南北戰爭前尚被稱為「美國荒漠」的中西部大平原地區，在很短時間內，就被開拓成為遼闊的「畜牧王國」。它不僅為美國資本主義的發展，提供了國內市場、糧食和原料基地，而且促進了交通運輸等基礎設施的建設高潮，吸收了鉅額投資。整個美國中西部在鍍金時代，採礦業、畜牧業、鐵路建設和其他工業齊頭並進、蓬勃發展。數據顯示，在1865年到1898年間，小麥的產量增加了256%，玉米增加了222%，煤產量則增加了800%。

鍍金時代的基礎設施建設高潮期，發展出來的鐵路幹線網絡，把美國的東南西北鏈接在一起，導致美國本土形成了一個統一的大市場。可以說，西部土地代表了美國的「野」精神，也是美國經濟的核心，成為推動美國資本主義發展的原動力。

需要強調的是，基本在整個鍍金時代，美國的對外政策奉行的就是孤立主義，孤立主義是當時美國社會上下堅持的主旋律。這段時期的美國政治家，更加關心的是國內政策而非海外局勢。總體而言，美國在鍍金時代的對外政策是一種友善的，不模糊，不站隊的政策，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到來。

美國在外交上逐漸開始突破孤立主義，這一歷程，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不無關係，但更重要的是基於當時美國總統威爾遜的原因。伍德羅·威爾遜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長，也是美國總統中唯一的哲學博士，這位大知識分子在競選前和競選中，不斷保證將會堅持美國原本的孤立主義路線，不會做出改變，他的競選口號就是「他讓我們遠離戰爭」！不過，伍德羅·威爾遜在勝選總統之後兩周的時間裏，就完全改變了立場，開始推行進步主義和國際主義的那一套思想，不斷聲稱和強調美國與世界的關係，開始向歐洲各國推行「自由民主體制」。美國由此也告別了鍍金時代的孤立主義，通過派出軍隊積極參與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徹底走上了世界舞台。

了解這個過程是有益的，因為它證明了一種可能的錯誤。美國重回孤立主義並不一定會導致衰落。實際上，美國經濟猶如鍍金時代一樣，再度崛起和輝煌的可能性更大。美國力量在世界的撤出，當然會導致世界空間的相對擴大，在一個相對擴大的空間裏面，區域霸權的崛起是完全可能的，實際上大家都有機會，土耳其、印度、伊朗、以色列、俄羅斯都有這樣的機會，中國當然也有自己的戰略機會。這種機會是因為美國影響力的撤出和淡化而形成的，但也會因為區域霸權力量之間的直接衝突、對抗和競爭而結束。無論是否令人喜歡，美國影響力的存在，確保了一定的秩序；而美國影響力的撤出，新的秩序形成則會造成嚴重的衝突、對抗和競爭，甚至還會導致慘烈的戰爭，這就是地緣政治。

還有一個問題是，美國影響力在全球空間中的撤出，能夠重回過去的鍍金時代嗎？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其中的關鍵成功因素是科技和全球佈局。美國在過去一個多世紀裏的全球佈局與投資，保證了美國不會立刻衰弱。此外，美國從鍍金時代至今，發展成為了一個重量級的工業強國，擁有他人無法完全復刻的製造系統。

美國屬於一個高技術開發和系統輸出的區域，擁有最高級別的系統生產方式。其他的國家和地區，很多在生產方式上，在高科技的水平整合方面，就有代際的差別。不要認為美國的製造業不會重新崛起，美國甚至再度居於全球製造業的主導地位，這是有可能的，馬斯克的特斯拉就為人們提供了一個例子。

所以，假設美國未來是一個完全奉行孤立主義的國家，右翼和保守主義勢力也會大力助推去實現各種高科技生產方式，讓科技創新和生產方式再度融合，力求形成新的經濟成功。所以在逆全球化的新形勢下，人們可能會看到越來越多Made in USA產品，而不是相反。對美國人來說，在「偏安一隅」的自我世界裏，也有迎來經濟上超級繁榮的可能性，而在歷史上這樣的事在「鍍金時代」已經發生過了！

最終分析結論：

一些觀點認為，逆全球化的時代，各國群雄逐鹿，區域霸權崛起，美國重回孤立主義將迎來衰落。但是，通過分析美國在鍍金時代的經濟表現和對外政策，結果可能並非如此。美國即使真的重拾孤立主義，其成熟發達的資本市場與外人無法復刻的高科技製造業系統也能令其持續繁榮，繼續發展。

本文原載於2024年7月9日的安邦智庫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