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亞洲行｜不顧美國壓力　越南為何重視俄羅斯？

6月20日，越南迎來剛剛在朝鮮簽下共同防衛協議的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學童揮旗歡迎、21響禮炮、檢閱儀仗隊等排場倡備。普京亦會見了越南的「四駕馬車」，即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國家主席蘇林、總理范明正和國會主席陳清敏。期間，兩國簽署了12項涵蓋教育、科技、石油天然氣開採、潔淨能源、核能等各項合作文件，當中雖無國防合作，但蘇林表明兩國還有一些沒有公開的合作協議。

相較於其朝鮮行程明確針對西方的表態，普京在越南只強調要建立可算的安全架構，其針對北約的發言也只限於其在亞洲對於俄羅斯構成威脅，並稱讚越南在俄烏戰爭上的平衡立場（按：可與朝鮮的全面支持作對比）。其越南之行，看起來確實較為平淡無味。

對於普京訪越，去年9月經拜登（Joe Biden）到訪將關係升級到全面戰略夥伴層級的美國，公開批評「任何國家都不應該給予普京宣傳其進侵戰爭的平台或者讓他正常化其暴行」。而且，美國也將在7月26日決定是否給予越南市場經濟地位，使越南能夠更容易避過美國的反傾銷關稅。

單純從經濟上看，越南2023年對俄出口只得17億美元，對美出口則有970億美元（按：對華612億、對歐盟437億）。雖然俄羅斯同越南早在2012年升級到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但為何早前不賞面而缺席瑞士烏克蘭和平峰會的越南此刻又不避嫌鋪上紅地墊來歡迎普京？

一方面，越南早就看穿了美國對越外交的主要動因在於牽制中國，無論是在東盟政治、南海問題，還是供應鏈移出中國的各個層面也是如此，因此拜登當局不會因為越南給予普京一個外交平台而改變既有的越南政策。

事實上，美國財長耶倫（Janet Yellen）就表明美越的升級關係不要求越南同俄羅斯或中國截斷關係，美國白宮國家安全發言人柯比（John Kirby）則表示美國會繼續深化、擴大和改善同越南的關係。美國國務院領導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康達（Daniel Kritenbrink）亦將在5月21日訪問越南，某程度上是對普京訪越的摸底和回應。

另一方面，俄羅斯對於越南也有其歷史、軍事和地緣政治的重要性。

在歷史層面，蘇聯早在1950年就同北越建交，其後在越南的多場戰爭中也給予了重要支持。阮富仲同普京見面之時，就特別對蘇聯對越南過去爭取國家獨立和統一的支持表達謝意。

而且，不少越南精英階層也在蘇聯接受教育和訓練，從阮富仲本人到今天越南首富范日旺也是如此，可算是從共產主義到資本主義也有俄羅斯根源。直至蘇聯解體之前，累計有些5萬越南人並到蘇聯的大學學習。這種歷史締結的情宜有時候是能夠超越單純的利害考量的。

在軍事層面，越南在冷戰之後也沒有減少對於俄羅斯的依賴。1995至2023年之間，俄羅斯武器就佔了越南軍備進口的八成。據估計，越南有六至七成的軍備也源自俄羅斯。

雖然近年越南開始開拓其他軍備來源，包括韓國、日本、印度等，但其對俄羅斯武器的依賴依然會維持一段長時間。

拜登當局據報亦一直希望能向越南輸出武器，但越南卻不希望貿然投向對美國軍備，並承擔其帶來的政治代價。

更重要的，還是地緣政治。

這一次普京到訪，其中一個象徵性時間點，就是要紀念俄越兩國1994年簽署《俄越友好基本原則條約》30周年。當中包括了不參與讓對方利益受損的協議的條款。

雖然俄羅斯在經濟還是軍事層面對越南的相對重要性無疑將逐步下降，但其地緣戰略位置依然重要，特別是在南海問題上。

俄羅斯的國有能源企業，一直有參與越南在南海爭議水域的油氣開採。石油企業Zarubezhneft和俄羅斯天然氣公司Gazprom與越南都有相關合作。這次普京訪問期間，Zarubezhneft就獲得了另一個離岸油井發展的投資許可。

無論是在普京同阮富仲，還是普京同蘇林的見面之中，針對南海問題，兩國都強調支持「自由航行」，而且主張爭議必須按照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平解決－－在南海的脈略中，強調海洋法就是要反駁中方較為強調的歷史性權利。

有越南智庫的分析人士聲稱，在2017至2019年間，北京當局曾施壓莫斯科，要其退出相關能源開採（按：2018年，西班牙能源企業Repsol曾不惜花費2億美元作賠償而退出類似項目），但莫斯科方面都拒絕了北京的要求。在2019年和2023年，中方船隻皆曾在俄羅斯企業有參與發展的南海天然氣田附近航行，引起越南不滿。

近來的南海事態，人們主要關注的是中國同菲律賓之間的衝突，中越則相對平靜無事。但事實上，近幾個月來，越南在其控制的南沙群島多個島礁都有造地擴展工程，但中方卻沒有對此作出強硬回應。

有分析認為，相對於尋求美國保護的菲律賓，越南在南海問題上更加倚重作為中國友好的俄羅斯，反而更有利越南推進其自己的主權申張。從暫時的結果上看，這種選擇無疑是比菲律實更為明智的。

整體而言，越南務實、低調、利益為先、不站邊的「竹子外交」（根底堅實、頂部靈活）成果持續得到體現。過去一年來，越南就得到了拜登、習近平先後親自到訪。這次不顧美國壓力而迎來普京，維繫了俄越的雙邊關係，也在南海問題上鞏固了俄羅斯的特殊角色，並且迴避了任何來自美國的實質反制。這確實是此刻風起雲湧的國際場域中頗為罕見的成功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