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覺醒運動的星星之火?
「覺醒年代」,是一個對中國五四運動從星星之火燒向遍地野火的歷史描述,也是2021年中國共產黨建黨百年的一部電視「獻禮劇」,把當代中國青年胸中的理想之火點燃起來。如今,它更像是一個世界百年未有大變局下的一個轉捩點,隨着加沙(又譯加薩)無情的烽火,飄洋過海到了美國,從紐約大學校園蔓延到全美各州,再到法國巴黎的大學校園也看到了同步共振。這場名為「解放巴勒斯坦」(Free Palestine)的覺醒運動,會不會燃燒為新時代的美國歷史印記?
【專題】校園反戰示威喚起「1968回憶」 美國覺醒運動的星星之火?
加沙烽火叩問着美國青年的靈魂
很多人將近來全美興起的聲援巴勒斯坦運動,與1968年美國風起雲湧的反越戰運動聯繫起來。眾人至今無法忘懷美聯社記者當年拍下的「燒夷彈女孩」(Napalm Girl),這張照片讓拍攝者拿下了普立茲獎,也讓美國本土的學生親眼見證到了自己所處的國家,是如何在「遠東」的亞洲扔下化學武器,讓孩子痛苦不堪,讓土地寸草不生。
不同的是,當代美國大學生跳脱出了跨國資本集團壟斷的傳統媒體框架,他們不再相信電視鏡頭裏拜登(Joe Biden)的義正辭嚴,更不相信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又譯納坦雅胡)的指證歷歷。因為他們相信「眼見為憑」(Seeing is believing),誕生於中國的TikTok為他們換上一副沒有任何政客說詞濾鏡的澄澈眼鏡,看到加沙地帶不斷被以軍轟炸的慘狀,醫院與停屍間人滿為患,四處都是斷垣殘壁,十歲的小女孩對着鏡頭說:「你們期待我能做些什麼,我甚至無法面對這一些……」一個小男孩被問及:「你長大想做什麼?」他用着一副平靜的口吻回答道:「我們在巴勒斯坦長不大……」
這些來自加沙族繁不及備載的真實畫面,分分秒秒刺進美國一個又一個正在長春藤名校接受「美國價值」薰陶的年輕人心目之中。時間再往前回溯,一位出身軍人世家的愛國美國大兵布什內爾(Aaron Bushnell),2月25日選擇穿着軍服在以色列駐美國大使館前自焚身亡,他對着直播鏡頭自白道:「我是現役美國空軍的一份子,我將不再參與針對巴勒斯坦的屠殺。我馬上要用一種極端的形式進行抗議。」接着伴隨着其身上熊熊大火而來的,是他從聲嘶力竭到逐漸微弱的吶喊聲:「解放巴勒斯坦!」
這一幕被美國的媒體霸權們無視,卻在TikTok、X等手機社交平台上廣為流傳。什麼是真相?什麼又是正義?「美國價值」到底是什麼?紛紛叩問着當代美國青年的靈魂。而當本該保護「校園自主」、「學術自由」,力阻「軍警進入校園」的大學校長們,被掌握政治權力的政客們「傳喚」進國會聽證會,最後在政治與資本的雙重壓力下而辭職下台,社會學意義上的「傷痛事件」(traumatic event),刺激着美國的新生世代的「覺醒」(conscientization)。
他們赫然發現宣稱客觀中立的學術象牙塔,原來早已被猶太資本滲透進校園裏的一孔一隙之中。他們赫然發現聲稱民主自由人權優先的白宮與國會山莊,原來早已被猶太勢力滲透進權力運作的日常之中。他們赫然發現自己所處的紐約,聯合國大廈內的加沙停火案和巴勒斯坦入會案,原來是被自己國家的代表給一票否決。他們赫然發現以色列戰時內閣源源不絕的軍事援助,甚至是被以色列引以為傲的鐵穹(Iron Dome)防禦系統,背後都有美國軍工複合體的身影;尤其是出身民主黨的拜登,4月24日在橢圓形辦公室桌上正式簽署了包括援助以色列逼近300億美元在內的國家安全包裹法案。
聲援巴勒斯坦也為美國民主招魂
弔詭的是,兩年多以前,約莫是同一批美國新生世代的大學青年們,也在校園和街頭上舉起了烏克蘭的藍黃雙色國旗,他們義憤於「獨裁」的俄羅斯「入侵」了「民主」的烏克蘭,他們需要起身保衛「民主」。然而,兩年多後,就在自由女神俯瞰下的「民主燈塔」美國,這一批青年思想丕變,拿起了巴勒斯坦紅黑白綠國旗,戴上了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精神領袖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自1960年代起現身於各個國際場合皆披掛的黑白格頭巾,他們不只要為巴勒斯坦人的生命價值挺身而出,更是為美國如今已殘破不堪的民主價值而招魂。
當一個又一個的砲彈在加沙落下時,看在口中高唱着米高·積遜(Michael Jackson,又譯邁克爾·傑克遜、麥可·傑克森)《治癒世界》(Heal the World)的美國年輕學子眼中,便意味着美國立國價值一片又一片的崩塌而下。不過才四年多以前,代表「白人至上主義」與民粹主義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入主白宮,美國進入的「大分裂」時代,各種「民主退潮」、「民主崩潰」論在美國自由主義精英之間大行其道,例如耶魯大學法學院華裔教授蔡美兒(Amy Chua)寫了一本《政治部落:群體本能與國家命運》(Political Tribes: Group Instinct and the Fate of Nations)之書,又如專研「暴政」歷史的耶魯大學歷史系講座教授斯奈德(Timothy Snyder)所寫的《重病的美國》(Our Malady: Lessons in Liberty from a Hospital Diary),無不精確地描繪了處於高度撕裂又極其脆弱的當代美國民主。
在紐約警察(NYPD)以極高效率衝進大學校園草地上扭捕學生和教授之時,如此之「美國民主」可以說徹底被壓碎了,美國民主長年以來的神話也隨之瓦解。美國的大學青年正在透過自己的方式,重構對美國民主的認識,內涵勢必包含着加沙人民的生靈塗炭,美國政客的偽善,特朗普捲土重來的恐懼,以及四處遞刀拱火的軍援,還有被以色列極右翼戰爭機器綑綁在一起的美國星條旗。
打破美國價值主宰下的意識形態
事實上,美國校園裏的反戰左翼傳統一直都在。1968年反越戰運動攀上高峰,其實放進世界史的框架來看,上個世紀60至70年代是全球左翼浪潮的席捲年代,馬克思(Karl Marx)、馬古沙(Herbert Marcuse,又譯馬爾庫塞、馬庫色)、毛澤東(Mao Zedong)合稱為「3M」的思想導師,引領着熱血知識青年向被冷戰建制化的世界發起顛覆性的挑戰,從而掀起世界性的學運高潮。
超過半個世紀之後的美國校園,世界冷戰雖然早已落幕,但二元對立式的冷戰思維卻仍無所不在,美國大學生聲援巴勒斯坦運動再度點起了星星之火,而且形成了燎原之勢,要打破囿限在他們頭上的意識形態緊箍咒。而其背後,當然還是有一條無形的思想線索得以串連起來,比如全球南方國家的主體性甦醒,又如中國力主的政治談判解決,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和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代表近期應中方邀請赴京磋商,而且取得了積極進展,一致同意繼續這一對話進程,爭取早日實現巴勒斯坦團結統一。
以上種種,對站在街頭上揮舞着巴勒斯坦國旗的美國大學生而言,都是世界正在發生微妙變化的端倪。年輕人尖鋭、敏感、熱情,不可能在這股變局中隨波逐流,而必然自許為中流砥柱。美國的內在深層次矛盾正在暴露,美國主宰下「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真面目正在顯露,美國青年能否把這場「覺醒運動」引昇華為「覺醒年代」?沒有人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