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公園:後現代主義的柏拉圖洞穴,掩蓋「真實」
上週,一度瀕臨結業的海洋公園終獲立法會通過,獲得54億元撥款,協助公園償還貸款並支付未來一年的運營費用。此前,因海洋公園可能被清盤,令動物保育與香港人集體回憶的話題引起熱議。的確,主題公園事實上早已不單單是一個供大眾休閒的娛樂空間,隨著各類型主題公園在全球範圍內的興起,這個全球化下的產物已然成為一種文化符號。
如果說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向我們描述了一個充滿幻影的洞穴,他要裡面的囚徒走出洞穴,看見世界的本相,而不再是通過其他媒介顯現的影子;那主題公園通過模仿動畫、電影等場景,恰似給當代人重新構建了一個可以躲進去、逃避日常紛擾的洞穴。一般認為,歐洲花園與世界博覽會,是現代主題公園的雛形。1893年的世界哥倫比亞博覽會(The World's Columbian Exposition of 1893)讓人瞥見了未來主題公園的可能性,它不僅將景點與雜耍表演(sideshows)結合起來,還首次出現了摩天輪與,以及類似「世界之窗」的異國風情主題空間(thematic space)。此後,主題公園在1950年代開始流行,並在1980年代迅速在全球興起。
值得注意的是,在《主題公園》(Theme Park)一書中,作者盧卡斯(Scott A. Lukas)正正將主題公園的起源隱喻性地追溯到了歐洲的史前岩洞,如:拉斯科岩洞(Lascaux)。他認為,在那裡,兩種建築形式(architectural forms)同時產生了:實用性(the utilitarian)與符號性(symbol)。這種功能空間與符號空間融為一體的模式,與現代主題公園的運作方式如出一轍。如此一來,人工(artificial)與真實(real)再次成為理解主題公園的關鍵。
在大多數人眼中,當我們乘坐迪士尼線駛向迪士尼的樂園入口,就如同一場背向現實的逃離——暫時忘卻「真實」生活的壓力、煩憂,進入一個由童話建構的虛擬國度,享受全然的歡樂時光。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就指出,在後現代社會中,真實與想象、現實與幻覺、表象與內在已經失去區別,使得以上兩者間的邊界模糊不清,從而產生了一種超真實的(hyperreality)文化。在《擬像與仿真》(Simulacra and Simulations)中,他問到:要是符號並不指向某種內在現實,而僅僅是指向其他符號,會怎麼樣?此時,整個系統就變成了他所說的擬像(simulacrum)。於是,布希亞用仿真(simulation)替代表象(representation)。而符號則經歷了一系列階段,才到達了現今的空洞階段。其中,迪士尼樂園為代表的主題樂園,便代表著符號掩飾真相/缺失(absence)的階段。
他指出,在這個看似虛構的童話樂園中,(美國的)所有價值——透過微縮景觀和漫畫人物——都被抬得很高:
「這裡就是美國生活方式的萬花筒,頌揚美國的價值,把原本自相矛盾的現實理想化,在輸送出去。」
這一點其實也符合符號的第二個階段,相對於第一階段符號代表著基本現實,在這一階段中,符號錯誤表現(misrepresent)或扭曲了現實,即是說,那些看似可愛迷人、理想化、供人們逃離現實的微縮景觀,實際上正是經過扭曲了的美國社會縮影。然而,他進一步指出:
「迪士尼樂園的存在,恰恰掩蓋了一個事實:那個『真實的』國家,所有『真實的』美國,才真正是迪士尼樂園(如同存在著監獄就是要掩蓋平庸無所不在的整個社會就是一所搭建與一樣)。迪士尼樂園被當成虛幻陳列在我們眼前,於是我們就可以相信樂園以外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了。」
在此,真相就是:根本沒有什麼與符號相對應的現實。迪士尼樂園所起到的作用就是「掩蓋真相,也就是真實不再真實這個真相,從而挽救現實原則。」當然,最後的階段,則是符號完全脫離現實,兩者不再有任何聯繫。
在布希亞看來,真相與擬像的分界早已被打破,一切只不過是模式、是圖像,是一切徒具外表的夢後殘像,缺乏內在深度——這便是他所稱的「超真實」(the hyperreal)。也就是說我們自以為躲入了主題公園這個由卡通、電影所構建的歡樂「洞穴」,但事實上與那個惱人的現實並無二致,我們不過是在圖像的網絡中,嬉戲著表層的遊戲。
延伸閱讀──The Matrix廿二世紀殺人網絡|《擬像與擬仿》一書與「真實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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